沈昭清猛地一惊,下意识地回头。
侄女?姑母?
李无瑕……是清河李家李阮烟的人?!
她早就知道李无瑕是李府众多孩子的一个,却没成想竟然是那个传闻野心勃勃、与魔道勾结的清河李家的庶女。
那她当初求她带她混进青云宗……是为了什么?
李无瑕感受到沈昭清那震惊和审视的目光,抓着她衣角的手指节发白,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不……不是的,师姐,你听我解释……”
“解释?”李阮烟脸上的笑容愈发温婉,“有什么好解释的?”
“解释你身负李家《清河阴煞经》的功法,却混入青云宗偷师?还是解释你这个本该被送往合欢宗的‘鼎炉’,是如何逃脱,又妄图攀上不属于你的高枝的?”
鼎炉?!
这两个字,狠狠地砸在了沈昭清的心上。
她看着李无瑕那张泪流满面的脸,看着她耳后那个若隐若现的细小毒纹,瞬间明白了什么。
怪不得,怪不得她总觉得无瑕身上有股若有若无的寒气,怪不得她总是那么虚弱……
原来,她从一开始,就是一件被当做交易的货物。
而自己这个被她依赖的“师姐”,却对此一无所知。
——
“清河李家,合欢宗,万花血宫……很好。”
锁仙镇已破,灵力和灵气自然也就慢慢恢复过来,青云宗的众人恢复过来,宁霁禾也强撑着起身。
“万兽谷内,私设邪阵,残杀同门,勾结魔道。”
“桩桩件件,都已触犯青云门规第三十六条,第七十二条,及第一百零八条。”
“所有人,束手就擒,随我回执法堂受审。”
她的视线落在重伤的顾长安身上微微一顿,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便被更深的冰冷所取代。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被凌霜玦护在身后的沈昭清身上。
都是她。
引魔之人!
“外门弟子沈昭清,你身为祸乱之源,引魔入宗,罪加一等!立刻随我回雪律禁院,禁闭思过!”
沈昭清:“???”
“我当是谁呢?”凌霜玦漫不经心的把玩着一缕沈昭清的头发,“原来又一个蝼蚁啊。”
场上的局势似乎变得愈发诡异了。
一个疯批护食,誓要将她打包带走的魔尊凌霜玦。
一个重伤垂死,却依旧要将她护在剑下的师姐顾长安。
一个身份暴露,哭得梨花带雨,死死抓着她不放的病娇师妹李无瑕。
一个笑里藏刀,似乎想把她和李无瑕一起打包卖掉的世家主母李阮烟。
还有一个刚正不阿,上来就要把她关小黑屋的执法堂首座,宁霁禾。
五方势力,五种目光,全都死死地,聚焦在沈昭清一个人身上。
沈昭清站在风暴的最中心,被这五道几乎要将她撕碎的视线包裹着,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她看着重伤吐血的顾长安。
她看着暴露身份,此刻正绝望地看着她的李无瑕。
她看着为了“救”她强行破坏锁仙阵的凌霜玦。
她看着那些视她为棋子,为祸源,为工具的李阮烟和宁霁禾。
一种前所未有的荒谬感席卷而来。
凭什么?
凭什么我的命运要被你们这些人摆布?
凭什么我要像个货物一样,被你们抢来抢去?
逃?
她脑子里第一次,对这个字产生了质疑。
她还能逃到哪里去?
逃出青云宗,会被魔尊凌霜玦抓走。留在青云宗,要被执法堂关禁闭,还要时时刻刻提防着李家的算计。
这个世界,仿佛一张巨大的网,而她,就是那只无处可逃的飞蛾。
不。
不对。
沈昭清的目光,缓缓扫过眼前这些人。
她们很强,强到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但她们所有的争斗,所有的算计,所有的对峙,都围绕着一个核心。
那就是……我。
她们都想要我。
那么,选择权,为什么不能在我自己手里呢?
一直以来,她都只想喝酒,扫地,苟命,当个平平无奇的小杂役,熬到寿终正寝。
从黑风寨的夜劫,到今日万兽谷的死局,她就像一个漩涡,身不由己地将所有人都卷了进来。
既然躲不掉……
那就不躲了吧。
沈昭清那双一直带着几分醉意和迷茫的淡金色眸子,在这一刻,前所未有的清明。
她缓缓地,从凌霜玦那只搭在她肩上的手下,挣脱了出来。
沈没有看任何人,她只是抬起手,擦了擦脸上的灰尘,然后,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那根,沾染了曲寒魄鲜血的……白玉骨簪。
她握着它,就像握着一把剑。
曲寒魄的仇,是凌霜玦报的。
但这份恨,这份要将所有威胁都亲手了结的念头,却在她的心里,生了根,发了芽。
她不能再任人宰割。
她要亲手,了结自己的恩怨!
就在沈昭清心中做出这个决定的瞬间,她身旁的凌霜玦,身体忽然微不可查地一晃。
“咳……”
一声极轻的咳嗽,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但一缕殷红的血丝,还是不受控制地,从她那苍白的唇角,缓缓溢出。
强行破开大衍皇朝的锁仙阵引动的天道反噬,终究还是爆发了。
——
那一缕自魔尊唇角溢出的血丝,在惨白的山谷天光下,红得触目惊心,就像一滴滚油落入了本就沸腾的冷水里。
凌霜玦,受伤了?
这个念头,如同燎原的野火,在顾长安、宁霁禾、李阮烟三人的心中同时燃起!
机会!
李阮烟脸上温婉的笑容僵硬了一瞬,随即眼底深处闪过一丝贪婪与算计,一个受伤的魔尊,和一个重伤的剑仙……这盘棋,似乎还有得下。
宁霁禾反应最为直接,她手中那方律令盘“嗡”的一声光芒大盛,墨青色的法袍无风自动,一股森严酷烈的法度之威冲天而起,遥遥锁定了凌霜玦!
“魔头受创,天理昭彰!众弟子,结‘清律心锁阵’,准备擒魔!”
宁霁禾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却字字如冰,掷地有声。
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然而,沈昭清,动了。
她没有尖叫,没有逃跑,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
沈昭清的身体,像一捧被风吹散的酒糟,悄无声息地,化开了一团极淡、极薄的酒雾。
《醉藏遁息》。
这门功法,是她穿越过来后,在那本破烂的《杂役弟子入门须知》里翻出来的,夹在“如何高效扫地”和“如何分辨灵谷优劣”的中间,毫不起眼。
功法介绍只有一句话:以酒气为引,融于天地,藏匿身形,非大毅力大酒量者不可修。
“好家伙,这不就是为我量身定做的摸鱼神技吗?”当时沈昭清是这样想的
于是她当场就练了。
事实证明,这玩意儿除了能让她在执法堂弟子巡逻时,完美地伪装成一坛没开封的酒,从而安心在墙角打盹之外,好像也没啥大用。
酒雾很淡,混杂在山谷中浓郁的血腥气和尘土里,几乎无法被察觉。
沈昭清只是缓缓抬起手,五指张开,全身那点微不足道的灵力,如同涓涓细流,疯狂地向着指尖汇聚。
在她掌心之中,那根被她捡回来的,沾染了曲寒魄鲜血的白玉骨簪,微微震颤起来。
簪子已经碎裂,只剩下半截,断口处锋利如刃。
此刻,在沈昭清灵力的灌注下,那断口处,竟然亮起了一点微弱到几乎不可见的,莹白色的光芒。
光芒很淡,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锋锐之气。
“差不多……就是这种感觉……”
沈昭清在心中默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