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寺庙里清幽的檀香，而是混杂着多种廉价香料，经过狭小空间发酵后的浑浊气味。

带着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甜腻和燥热，蛮横地侵占了她全部的感官。

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抬手在鼻前挥了挥，仿佛想驱散这粘稠的空气。

眉头紧锁，她踏入了这个已经变得无比陌生的寝室。

感觉最近得多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了。

寝室里没有开主灯，只有门口的小灯和李小珍桌上那盏昏黄的台灯亮着，将她的影子拉得怪诞而修长。

李小珍就坐在那光晕的中心，整个人像是被钉在了椅子上。

她的背佝偻着，头发散乱，嘴里正念念有词，声音细碎得像是蚊蚋的振翅声，完全听不清在说什么。

她的桌子上，俨然成了一个小小的、异端的祭坛。

华祈安路过她位置的时候看了眼。

大大小小的佛像被胡乱地摆放着，慈眉善目的观音菩萨旁边，挤着一尊怒目圆睁的金刚，金刚脚下又踩着几只憨态可掬的弥勒佛。

这些佛像材质不一，有的是劣质的塑料，有的像是粗糙的木雕，还有几尊是细腻的白瓷……

感觉像是从各种不同渠道搞来的，应该花了不少钱。

它们被以一种毫无章法的方式堆砌在一起。

几根猩红的香烛在佛像间燃着，烟雾缭绕，升腾而上，与空气中那股浓重的味道融为一体，让整个寝室都像是笼罩在一层不祥的薄纱之下。

华祈安皱着眉，看了眼阳台的门，门已经大开了，但或许是这烟雾太浓，即使已经通风了还是驱不了太多。

李小珍的手正小心翼翼地摆弄着一根刚点燃的香。

那双平日里藏在厚厚镜片后的眼睛，此刻却摘掉了眼镜，瞳孔涣散，没有焦距，只是死死地盯着眼前的方寸之地，仿佛那里就是她的全世界。

她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入魔”般的气息，对华祈安的归来毫无反应。

自从那晚玩了笔仙之后，李小珍就变成了这样，跟疯了魔一样。

她不再热衷于校园八卦和网络奇闻，而是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这些神佛之事上。

记得昨天她还只是戴佛珠佛牌，今天就换成这花样了……

竟然直接在寝室里烧起了香。

华祈安眼底忽明忽灭，她觉得应该制止这个行为，但自己去制止估计李小珍根本不会听，还会觉得她坏了她的好事……

另一个角落，何怡的床铺被帘子遮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听到开门声，帘子的一角被小心翼翼地掀开，露出了何怡那张小巧的脸。

她的眼神复杂得让华祈安一瞬间有些读不懂，有恐惧，有躲闪，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怨怼？

仅仅一秒，那帘子又“唰”地一下被拉上。

自从笔仙给了她那个“否”的答案后，何怡也变得神经质起来。

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活泼开朗地抱怨追求者，反而变得沉默寡言，时常一个人躲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看华祈安的眼神，也总是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整个寝室，都弥漫着一种诡异而压抑的氛围。

华祈安心底却是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她累了。

在警局待了一下午，精神高度紧绷，出来又碰上王畅那样的无赖，被陈知言好心送回学校却被赵莹莹撞了个正着……

结果一回宿舍发现两个舍友也神经兮兮的。

她现在只想回到自己那方寸之间的床铺，拉上帘子，将这烦人的世界隔绝在外。

她不打算再出门了。

将背包放在自己的椅子上，华祈安从柜子拿出换洗衣物，径直走向卫生间。

热水的冲刷让她紧绷的身体稍微放松了一些，那些黏在身上的疲惫和晦气，仿佛也随着水流一同被带走。

洗漱完毕，换上那身印着小狗卡通头像的白色睡衣，华祈安感觉自己终于活了过来几分钟。

她一边用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走回自己的座位。

就在她准备爬上床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忽然瞥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赵莹莹的桌子上，一个崭新的不锈钢电煮锅在灯光下闪着刺眼的光。

华祈安的眉头瞬间蹙起。

她想起了今天早上下课后，学委林小野那张写满担忧的脸，和她压低了声音的警告。

「这届开始，实行的是寝室连坐制」

「如果查到违规电器，整个寝室都会取消评奖评优资格」

奖学金……

这三个字像一根针，狠狠地刺了一下华祈安的神经。

她为了这笔钱而付出的努力，可以说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

她不能容忍这一切因为一个违规电器而化为泡影。

就在这时，寝室门“砰”的一声被推开，赵莹莹回来了。

她似乎心情不佳，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气和不甘。

大概是在校门口看到的那一幕，让她积攒了一路的火气。

她将手里的奶茶重重地砸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冰冷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在了华祈安的身上。

“哟，回来了？”

她的语气充满了嘲讽。

床上的何怡似乎是被赵莹莹的动静惊到，再次探出头来，看向对方：

“莹莹，那个学委那个寝室好像有消息说，明天下午要来查违规电器，好像是全寝连坐——”

说着，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眼赵莹莹桌子上的电煮锅。

赵莹莹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却没有理会何怡，视线依旧像刀子一样刮在华祈安的身上。

华祈安知道，自己不能再沉默了。

她转过身，平静地迎上赵莹莹的目光，声音清冷，不带一丝情绪：

“赵莹莹，你桌子上的这个记得收起来。”

赵莹莹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华祈安会如此直接地和她说话。

她眼中的讥讽更甚，嘴角勾起一抹恶劣的笑。

“知道了，用得着你提醒？真是爱操心。”

她嘴上虽然这么答应着，但那双眼睛里却淬满了毒液，死死地盯着华祈安。

那眼神不再是单纯的嫉妒和厌恶，而是掺杂了某种阴暗的、即将付诸行动的算计。

华祈安的心沉了下去。

在赵莹莹怨毒的注视下，华祈安面无表情地爬上了自己的床铺，拉上了床帘。

黑暗将她包裹，也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同时，一抹安心感袭上全身。

她能听到赵莹莹在说教李小珍这烧香味太难闻的声音，以及何怡那边微弱的动静。

旧手机老老实实地躺在枕头底下。

今天虽然自己还去了趟警察局，但是好在并没有节外生枝出现什么意外。

林砚秋那边应该以为她今天一下午都待在寝室。

她将旧手机放下，拿出另一部手机。

屏幕的亮光在昏暗的帘子内显得格外显眼。

她打开有好几个红点的社交软件。

「？」

这是她传完视频没多久后，对面发过来的问号。

「你没事吧」

华祈安简单说了一下当时的情况，交代自己并没有什么大事。

对面人估计在忙，所以没有回她。

而华祈安切回用户列表，发现今天找她的人，竟然不止一个。

从添加好友开始就没说过几次话的林砚秋，居然也给她发了消息？

原本轻松惬意的华祈安立刻紧绷了起来。

「八点半校门口等我」

是一小时前发的。

她先前并没有怎么看手机，所以根本没注意。

她看了眼现在的时间……

八点二十三。

华祈安直接一个打挺坐了起来，连睡衣都没空换，下床作势就要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