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诺的狂笑和呜咽在宿舍里低低回荡,像一头困兽最后的哀鸣。那件豁了口子的胶衣瘫在他身上,像一道丑陋的、无法愈合的伤口,嘲笑着他所有的侥幸和贪婪。

林州那句“用凡士林粘上”的提议,荒谬得让程诺连骂他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只是偏过头,用那双被眼泪和花掉的睫毛膏糊住的眼睛,空洞地看着林州。

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你再说一个字,我就和你同归于尽。

林州被这眼神看得一哆嗦,默默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空气里只剩下程诺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还有凡士林混合橡胶和汗液的古怪气味。

过了不知多久,程诺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连哭笑的劲都没了,就那么瘫在地上,望着天花板,眼神彻底空了。

“剪刀。”

他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磨过铁锈,平静得吓人。

林州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我说,剪刀。”程诺重复了一遍,语气没有任何起伏,“给我找来。大的。快的。”

林州看着他死寂的眼神,心里发毛,不敢多问,赶紧去翻箱倒柜,最后从工具盒里找出一把锈迹斑斑的老虎钳和一把看起来还算锋利的美工刀。

“没…没找到大剪刀…这个行不行?”他小心翼翼地把美工刀递过去。

程诺的目光缓缓聚焦在那把单薄的美工刀上,沉默了几秒,伸手接过。

他挣扎着,试图坐起来,但胶衣的束缚和背后的裂口让他动作极其笨拙吃力。林州想上前扶他,被他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他好不容易靠着床沿坐起身,喘了口气,反手摸索到背后那道冰冷的裂口。

美工刀的刀片推出,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冰凉的刀尖抵在同样冰凉的胶衣上。

程诺的手在抖。

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屈辱和毁灭欲。

这件衣服。这件让他又爱又恨,让他体验过极致虚荣又瞬间跌入深渊的衣服。

他闭上眼,手腕猛地用力——

“嗤啦!”

锋利的刀片轻易地划开了坚韧的橡胶。

一道长长的口子从裂口处向下蔓延,直到腰际。

冷空气瞬间大量涌入,吹在他汗湿的背脊上,激起一阵剧烈的战栗。

束缚感骤然减轻。

他像是挣脱了某种无形的枷锁,又像是亲手毁掉了某种重要的东西。

他没有停,手腕机械地移动着,刀片沿着胶衣的接缝、沿着那些曾经精心勾勒他曲线的部位,粗暴地切割、撕裂。

“嗤啦——嗤啦——”

破坏的声音在安静的宿舍里格外刺耳。

黑色的橡胶碎片一点点从他身上剥落,掉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失去了所有光泽和形态,变成了一堆真正的、毫无生气的垃圾。

林州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看着程诺像在进行一场沉默的自我凌迟。

最后,当胶衣几乎被割成破布条,再也无法维持原状时,程诺才停下来,扔开美工刀。

他剧烈地喘息着,身上布满了一道道被刀尖不小心划出的红痕,混合着凡士林和汗水,看起来狼狈又凄惨。

但他终于,彻底地,从那个黑色的桎梏里挣脱了出来。

他赤着脚,踩过地上那堆黑色的、油腻的橡胶碎片,踉跄地走向洗手间。

这一次,他没有再看那堆东西一眼。

热水冲刷在身上,比任何一次都更加用力。他几乎搓掉了一层皮,直到皮肤泛红发痛,才关掉水龙头。

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下乌青,身上布满红痕,但眼神里那种疯狂的、绝望的东西,似乎随着那件胶衣一起被冲走了,只剩下疲惫到极点的麻木。

他换上最普通、最宽松的T恤和运动裤,感受着棉布柔软的触感,第一次觉得这种平凡如此可贵。

走出洗手间,林州已经把地上那堆橡胶碎片扫进了垃圾桶,正在用拖把奋力擦着地上油膩的凡士林痕迹。

看到程诺出来,他停下动作,有些忐忑地看着他。

程诺没说话,走到书桌前,拿起手机。

平台后台的私信和提示已经爆炸了。无数询问、关心、嘲讽、调侃。

他面无表情地划拉着,然后点进了直播回放。

屏幕上,是他穿着胶衣忘情扭动的画面,然后动作猛地定格,镜头拉近,可以清晰地看到背后崩开的拉链和豁口,还有他瞬间僵住的表情和最后绝望关播的混乱…

堪称大型社死现场实录。

他沉默地看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看完,他退出回放,手指在屏幕上操作了几下。

“叮”一声轻响。

林州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来一看,是程诺的转账。金额是之前那三百块,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林州愣住了:“…你干嘛?”

“医药费。”程诺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给你的精神损失费。还有…打扫卫生的钱。”

林州:“…我不是…”

“我删了。”程诺打断他,晃了晃手机。屏幕上,直播APP正在被卸载。

“以后,”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某个重大的决定,声音里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疲惫,“再也没有诺诺子了。”

他走到床边,拿起那件粉色的奶茶店围裙,慢慢套在身上。粗糙的布料摩擦着皮肤上的红痕,带来一丝轻微的刺痛,却奇异地让人安心。

“我,”他系好围裙带子,抬起头,看向窗外已经暗下来的天色,和远处奶茶店亮起的招牌灯光,

“摇奶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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