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嗅觉开始恢复正常工作。
一股难以形容的、复合型的、杀伤力极强的味道霸道地冲进鼻腔。
甜腻到发齁的护发精油花香顽强地充当着底色，混合着汗液闷了七天发酵后的酸馊气，还有泡面汤久置不散的油哈味，以及刚才被打翻的奶茶残留的甜腻奶腥，最后再点缀上新鲜外卖的浓郁油脂香……
几种味道层次分明又水**融，形成一种足以写进化学教材的、新型的、具有精神攻击力的气味炸弹。
程诺和林州几乎同时皱起了脸，胃里刚刚填下去的美食开始不安地翻涌。
“yue……”林州干呕了一声，捏住了鼻子，“卧槽…这味儿…太上头了…”
程诺低头看了看自己。只穿着一条平角内裤，身上汗湿黏腻，之前挣扎出的汗水、抹上的精油、还有灰尘，全都糊在皮肤上，结成一层暧昧的膜。脸上更是精彩，晕开的眼线眼影和粉底被眼泪汗水冲出沟壑纵横，再混合刚才啃猪蹄蹭上的油光……
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一颗在垃圾堆里腌入味的咸菜，还是馊了的那种。
再看那堆被踹到墙角、皱巴巴油腻腻的黑色胶衣，更是这一切罪恶的源头。
不能忍了。
一刻都不能忍了。
程诺挣扎着爬起来，脚步还有些虚浮，但眼神无比坚定，直冲阳台。
“你干嘛？”林州捏着鼻子问。
“洗澡！”程诺的声音带着一种重获新生的迫切，“现在！立刻！马上！我要把这层皮搓下来！”
他冲进洗手间，砰地关上门。
几分钟后，里面传来哗啦啦的水声，以及用力搓洗皮肤的摩擦声，间或夹杂着一两句模糊的、发泄式的咒骂：“该死的胶衣…呸…都是味儿…”
林州看着那扇紧闭的门，摇了摇头，又深吸一口气——随即被空气中的复合味道呛得猛咳起来。
“妈的，这宿舍也没法待了。”
他认命地站起身，开始收拾满地狼藉。先把那堆罪魁祸首的胶衣嫌弃地用两根手指捏起来，塞进那个原本装着它的黑色服装袋，打了个死结，扔到门边准备明天扔掉。然后开始清理堆成小山的泡面碗和外卖盒。
收拾到书桌时，他看到了程诺那套摊开的、价格不菲的化妆品。粉底液洒了一点，眼影盘碎了两个颜色，刷子们东倒西歪，一副惨遭蹂躏的样子。
林州啧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把它们归拢到一起。这可都是程诺的命根子。
水声停了。
洗手间门打开，一股蒸腾的热气和沐浴露的清香涌了出来。
程诺穿着干净的T恤短裤，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脸被热气蒸得发红，也终于露出了原本清秀的、属于男大学生的干净轮廓。他狠狠地用毛巾搓着头发，仿佛要把过去七天所有的晦气都搓掉。
“活过来了……”他长叹一声，声音都清爽了不少。
林州把最后一袋垃圾扎好口，直起腰：“您老总算洗剥干净了？再不出来我都要报警了，以为你晕里面了。”
程诺没接话，走到书桌前，看着那堆被归拢好的化妆品，眼神复杂，像是在看一群功过参半的战友。他拿起那瓶空了的护发精油，沉默了几秒，然后精准地扔进了垃圾桶。
“败家玩意儿。”林州吐槽。
“闭嘴，那是你的贡品。”程诺没好气，手指拂过那盘碎掉的眼影，有点肉疼地咂咂嘴。
他拉开椅子坐下，拿起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戳得飞快，脸上带着一种大仇得报的狞笑。
林州凑过去一看——
【TB店铺：魅惑之夜情趣商城】 【商品：2023新款**闪亮胶衣连体塑身…】 【评价：★（一颗星都嫌多！）】
程诺正在疯狂输出：
“垃圾质量！拉链卡死人！差点出人命知道吗！” “客服只会说亲亲试试润滑剂呢，我试你*****！” “七天！知道这七天我怎么过的吗？全靠舍友喂流食吊着命！” “塑形？是塑形！直接把老子塑成木乃伊了！” “图片？视频？等着！这就给你们上传医院诊断书！（并没有）” “姐妹们快跑！这玩意穿上是好看，脱不下来直接社死升天！” “谁买谁傻*！”
林州看着他这疯狗般的差评输出，乐得不行：“哈哈哈对！就这么写！骂死他们！”
程诺骂骂咧咧地写完追评，上传了几张之前拍下的、拉链卡死的特写照片（幸好当时为了研究病因拍的），狠狠点击发送。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完成了最后的仪式，把手机一扔，整个人瘫在椅子上，望着虽然被收拾过但依旧有些乱糟糟的宿舍，再次长长地舒了口气。
空气里，沐浴露的清香终于艰难地战胜了那些诡异的气味，占据了上风。
自由。干净。饱腹。
他动了动脚趾，感受着棉质拖鞋的柔软，再也没有那种紧绷到窒息的束缚感。
“爽……”他眯起眼睛，发出由衷的感叹。
林州也瘫回自己椅子上，踢掉拖鞋：“可不嘛，这一周跟演恐怖片似的。”他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扭头看向程诺，眼神里带着劫后余生的戏谑，“诶，说真的，诺诺子……”
程诺一个眼刀甩过去，带着杀气。
林州立刻举手投降：“错了错了！程哥！程爷！”他憋着笑，贱兮兮地问，“就…那什么…下次直播…还穿啥？”
程诺的表情瞬间僵住。
那件黑色胶衣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带着冰冷的触感和窒息的恐惧。
他猛地打了个寒颤，脸色白了白。
沉默了几秒。
他缓缓开口，声音无比沉重，带着血的教训：
“……”
“高领毛衣。”
“……”
“直播一辈子高领毛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