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恢复猫妖的记忆,就必须动用咒法。
而咒法,需要灵力。
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就是一个空瓶子一滴都没有了,别说灵力,连站着都费劲。
“玖离,醒醒,别睡了!”
苏清寒在意识里疯狂呼叫着那个傲娇的狐狸魂。
“干嘛呀…”玖离懒洋洋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还带着刚睡醒的鼻音,“人家正梦见吃烤鸡呢。”
“别吃了!江湖救急!给我提纯点灵力,我没蓝了!”
“现在?”玖离的声音清醒了些,透着一丝为难,
“那个黑长直小妞还在旁边呢,我这一开工,妖气转换,多少会有点气息泄露出去的。她鼻子那么灵,万一把你当成妖同伙给砍了怎么办?”
苏清寒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
陆红妆对妖邪的厌恶是刻在骨子里的,要是让她察觉到自己身上有妖气,那真是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她又不是外人,这有啥好避讳的。”苏清寒嘴上嘟囔了一句。
“那可不行!”玖离立刻反驳,“妖气提纯灵气,这事儿放眼三界都是闻所未闻的!我们两位一体,我可不想你被当成异类烧死!还连累我!”
苏清寒觉得这只活了千年的狐狸,有时候谨慎得过头,但也不无道理。
她抬起头,正好对上陆红妆和那猫妖关切中带着疑惑的目光。
有了。
苏清寒计上心来,她故意咳嗽了两声,脸色更白了几分,虚弱地倚在陆红妆身上。
“此地不宜施法,阴风太盛。”她有气无力地开口,“扶我…扶我进屋里去。”
陆红妆一听,哪还敢怠慢,赶紧和旁边的猫妖一左一右,将苏清寒半架半扶地弄进了那间破败的屋子。
屋子里积了一层薄薄的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木头的味道。
苏清寒被扶到一张还算干净的椅子上坐下,她喘了口气,然后冲陆红妆摆了摆手。
“你,出去。”
“啊?”陆红妆愣住了,“我出去干嘛?我不看着你,万一这妖怪又暴起伤人怎么办?”
“我这是独门秘方,不传之秘。”苏清寒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闲人回避,懂?”
陆红妆的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嘴巴撅得能挂油瓶。
“你还不信我?我还能偷学你的不成?”
“唉。”苏清寒长叹一口气,换上了一副语重心长的口吻,
“陆女侠,等你以后修为到了,我自然会传授于你。现在你道行太浅,看了非但没好处,反而可能扰乱心神,走火入魔,我也是为你好。”
这番话半真半假,却正好拿捏住了陆红妆的软肋。
她虽然不满,但一想到“走火入魔”四个字,还是有些发怵。
“那你快点!”她不情不愿地退到门口,还不放心地回头叮嘱,“有事就喊我!我给你望风!”
说罢,便带上门,持剑守在了院子里。
屋门“吱呀”一声关上。
苏清寒立刻在脑海里催促:“好了,开工!”
“收到!”
玖离应了一声。
下一刻,一股暖流自苏清寒的丹田深处凭空出现,温和而迅猛地流遍四肢百骸。
干涸的经脉被瞬间注入了活力,那种力量回归的感觉,让她舒服得差点呻吟出声。
随着灵力充盈,她头顶的发丝间,竟又凭空冒出了一对毛茸茸的、近乎透明的淡蓝色狐耳。
那对狐耳轻轻抖动了一下,可爱又灵动。
“你你你……”
一旁的猫妖看得目瞪口呆,伸出手指着苏清寒的头顶,震惊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这是…妖?!而且是血脉极为高贵的狐妖?!
苏清寒却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脑袋上的变化,她所有的心神都沉浸在这久违的充沛感中。
她甚至感觉到,那双一直麻木无力的腿,也恢复了一丝知觉。
她扶着椅子,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一步。
两步。
虽然走得歪歪扭扭,却真真切切地是自己在走路!
这种脚踏实地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她压下心头的激动,从袖中摸出一张黄符,夹在指尖。
这一次,她不再需要借助任何人的力量。
“太上敕令,净汝心魔!”
苏清寒的声音响起,不再虚弱,反而带着一种清冷的威严。
“妄念止息,如镜澄澈!”
话音落,指尖的符箓“轰”地一下燃起金色的火焰,瞬间化作一道流光,没入了猫妖的眉心。
猫妖还没从那对狐耳带来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就感觉一股清凉舒适的气息包裹住了自己的脑袋。
那些混乱的、痛苦的、破碎的记忆片段,在这一刻被一股温和的力量梳理、拼接。
尘封的画面,一幕幕在脑海中展开。
……
阴暗潮湿的妖牢,是她世界的全部。
她叫喵北丧,一只没什么大本事只会取走人容颜的小猫妖,唯一的愿望,就是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然后,她遇到了洛离。
那个总是沉默着,身上带着淡淡药草味的除妖师。
她们隔着冰冷的牢门,聊着天。
聊外面的太阳有多暖,聊镇上糖葫芦有多甜,聊那些她从未见过的、绚烂的人间烟火。
洛离的眼睛里,有着和她一样的孤独。
“你不是…会剥人容颜为己用吗?”
终于有一天,洛离轻声对她说。
“用我的脸,出去看看吧。”
“不过,五日之内,必须归来。”
一个荒唐的约定,成了她们之间最甜美的秘密。
半年来,喵北丧顶着洛离的脸,一次又一次地去看那个她向往的世界,再带着满心的欢喜和新奇的见闻回来,讲给牢笼里的洛离听。
“我想带她回家,我想和她过一辈子。”
洛离在册子里的字迹,是那么的雀跃。
最后一次,喵北丧对洛离说:“等我,我出去想办法,抓一只别的妖怪来顶替我,这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她满怀着对未来的憧憬,顶着洛离的脸,离开了妖牢,离开了青石镇。
然而,她刚到镇外的小树林,一道凌厉的剑光就从背后袭来!
一个穿着官服、手持长剑的男人,面无表情地站在她面前。
她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股巨力击晕。
记忆,在这里戛然而止。
等她再次醒来,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那个男人冰冷的声音。
“从今天起,你是猫妖。我会告诉你该做什么,不听话,就死。”
他逼她去剥镇上年轻女子的脸皮,要凑齐五个。
她不想伤人,只能谎称自己的秘术限制极大,七天才能发动一次,以此来拖延时间。
男人似乎并不着急,只是给了她一个地址,让她藏身于此。
那个地方,就是洛离的家。
……
记忆的洪流退去。
喵北丧“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泪水决堤。
她终于想起来了。
所有的一切,都想起来了。
苏清寒身上的灵力也在此刻消耗殆尽,头顶那对可爱的狐耳悄然隐去。
喵北丧抬起头,看向苏清寒。
刚才那股一闪而逝的、源自血脉深处的恐怖威压,让她灵魂都在颤栗。
那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绝对压制!
这位大人…绝对是某位隐世的妖族贵胄,潜伏在人类世界,不知道是为什么自己还是不要破坏她计划了好!
“咳……”
苏清寒刚想摆出一副高人派头,腿脚却猛地一软。
那股充沛的灵力来得快,去得也快,她的双腿再次变回了不听使唤的“假肢”。
她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幸好及时扶住了旁边摇摇欲坠的桌子,才稳住身形。
逼格,瞬间归零。
“吱呀——”
房门被猛地推开,陆红妆一脸紧张地持剑冲了进来。
“好了吗?怎么这么久?”
她一眼就看到跪在地上哭成泪人的喵北丧,和扶着桌子脸色惨白的苏清寒,立刻警惕起来。
喵北丧抬起泪眼,哽咽着开口:“洛离她…洛离她…”
她的话还没说完,陆红妆已经将那本册子,狠狠地丢到了她的面前。
“她有什么?你自己看!”
册子落在积灰的地面上,摊开的页面上,是洛离那娟秀又绝望的字迹。
喵北丧颤抖着伸出手,拿起了那本薄薄的册子。
她一页一页地翻看着,无声的眼泪,很快就浸湿了纸页。
原来…她一直在等自己。
原来…她等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为自己着想。
“我对不起你…”
喵北丧抱着那本册子,发出了压抑而痛苦的呜咽。
整个破屋子里,只剩下她悲伤的哭声。
许久,她才缓缓抬起头,脸上满是死灰般的绝望。
“谢谢你们…我会履行约定的。”
她看向苏清寒和陆红妆,声音嘶哑。
“我会把脸…还给那个姑娘。”
说罢,她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只见她脸上那属于木匠女儿的容貌,开始变得模糊,化作点点光斑,从她脸上剥离,最后消散在空气中。
光芒散去,露出的,是洛离那张清秀而温柔的脸。
苏清寒看着她,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那你自己的容貌呢?”
喵北丧,或者说,现在应该叫洛离的她,缓缓地摇了摇头。
她的脸上,还挂着泪痕,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的脸…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颜面用我的容貌。”
“从今往后,我就是洛离,我会带着她看看这千山万水。”
她抬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颊,动作温柔得仿佛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
门外柳如烟清冷的声音传来,
“是吗,恐怕你今天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