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心岛的北冥书阁,如同沉睡在巨大妖兽胸腔里的一颗心脏,在浓郁的癸水灵气包裹下,缓慢而有力地搏动着。万籁俱寂,连最细微的虫鸣都被冻结在灵雾里。
顶层雅舍,玄玦却罕见地没有蜷在她的软榻上。
她穿着单薄的玄色寝衣,赤着脚,站在巨大的琉璃窗前。窗外是翻涌不休的乳白色灵雾,隔绝了星辰,也隔绝了尘世。冰冷的琉璃透过脚心传来丝丝寒意,她却浑然未觉。
白天发生的一切,尤其是林烨那双执着的、仿佛能穿透她所有伪装的眼睛,和他那些意有所指的话语,如同鬼魅,在她脑海里反复上演。
**跨界灵魂……人死之后……再也找不回来……**
**他到底知道了多少?(꒪꒫꒪)**
她烦躁地揉了揉眉心。活了不知多少万年,第一次遇到这么棘手又甩不掉的“麻烦”。打不得,骂似乎也没什么用,那小子脸皮厚得像万年玄龟壳。
**难道真要搬家?(´-ω-`)**
**可是……好不容易找到这么合心意的窝……灵气足,又安静(以前是),还有那么多没看过的书……**
就在她内心天人交战之际,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寻常灵气流动的“杂音”,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她浩瀚的神识之海中漾开了一圈涟漪。
不是苏澈那种嚣张的、试图破解防火墙的 data 流。
这缕灵识……更小心,更隐蔽,带着一种……探寻和确认的意味。它的目标,并非书阁的防护阵法,也非某个具体的典籍,而是……弥漫在书阁内部,那属于她玄玦的、独一无二的玄武本源气息。
**!**
玄玦猛地睁开眼,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金芒。
**好小子……白天试探不够,晚上还敢来?!(╬◣д◢)**
她身影一晃,如同融入阴影,瞬间从顶层消失。
……
书阁大殿,一层。
一个高大的身影,如同暗夜中的猎豹,悄无声息地穿梭在沉默的书架之间。林烨收敛了全部气息,甚至连呼吸都近乎停止,只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
他指尖萦绕着一缕极淡的、几乎与自身灵力融为一体的探知灵识,如同最灵敏的触须,小心翼翼地感知、捕捉着空气中残留的每一丝痕迹。
他在寻找。
寻找那种……让他灵魂悸动的、冰冷的、浩瀚的,独属于“他”的气息。
白天,那个管理员(玄玦)的反应,几乎印证了他最大的猜想。那种被触及逆鳞般的冰冷戒备,那瞬间的僵硬,以及最后那句意有所指的“你可以试试”……
太像了。
不是容貌,不是声音,是那种深藏在骨子里的、护短又嘴硬,被戳穿心事就会用更强的攻击性来掩饰的……别扭劲儿。
和他记忆里的哥哥,一模一样。
他甚至能感觉到,当自己靠近她时,灵魂深处传来的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与温暖交织的悸动。那是超越了肉体、性别、甚至时空的共鸣。
他停在一个书架前,这里,白天玄玦曾站在那里为林晚晚取书。他闭上眼,更加专注地释放出那缕灵识,细细感知。
就在这里……那种气息最为清晰……
忽然!
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刺骨的威压,如同万丈海啸,毫无征兆地从他头顶轰然压下!
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时间仿佛被冻结。他释放出的那缕灵识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冰雪,瞬间消融殆尽。他整个人被那股庞大的意志锁定,动弹不得,连思维都变得迟滞。
黑暗中,一个娇小的身影,在他面前缓缓凝聚。
玄玦。
她依旧穿着那身玄色寝衣,赤着双脚,悬浮在离地半尺的空中。长发无风自动,周身流淌着幽蓝色的、如同实质的癸水精华。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深邃的瞳孔,在黑暗中闪烁着非人的、冰冷的金色光泽,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如同神明俯视蝼蚁。
“你,”她的声音不再软糯,而是带着一种亘古的空灵与威严,每一个字都仿佛能冻结灵魂,“在找我?”
林烨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窒息感扑面而来。在这绝对的威压面前,他引以为傲的修为如同纸糊般脆弱。但他强行抬起头,倔强地迎上那双冰冷的金色瞳孔,咬牙道:“是!”
玄玦眼底金芒微闪,周围的温度再次骤降,书架上凝结的冰晶发出细微的“咔嚓”声。
“为何?”
林烨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被冻僵了,但他依旧死死地盯着她,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和那股深入骨髓的执念,从牙缝里挤出那句话:
“因为我丢了我的哥哥!”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里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哽咽。
“他为了救我死了!我找了他很久,很久……直到在这里,我感觉到了……感觉到了他的气息!”
玄玦悬浮在空中的身影,几不可查地晃动了一下。周身的幽蓝光芒也出现了一丝紊乱。
**……笨蛋。**
**……真是个大笨蛋!(;´д`)ゞ**
她看着下方那个在祂威压下几乎站立不稳,却依旧倔强地挺直脊梁,眼眶泛红地喊着“哥哥”的少年。前世他为自己挡刀倒下的一幕,与眼前这张年轻、执着、带着痛苦和期盼的脸庞,猝不及防地重叠在一起。
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尖锐的酸涩。
她猛地收敛了外放的神威。
凝固的空气重新开始流动,刺骨的寒意也潮水般退去。
林烨猝不及防,压力一松,踉跄了一下,扶住旁边的书架才稳住身形,大口地喘息着,惊疑不定地看着突然收敛了所有气势的玄玦。
玄玦缓缓落回地面,赤足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她周身的幽光散去,瞳孔也恢复了深黑。她沉默地看着他,看了很久。
久到林烨几乎以为刚才那神明般的威压只是自己的幻觉。
然后,她转过身,背对着他,声音恢复了平日里的清冷平淡,却少了几分之前的刻意疏离,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
“图书馆,”她说,“亥时闭馆。寅时开馆。”
林烨一愣。
“现在是子时三刻。”玄玦继续说着,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刚才那场对峙毫无关系的事实,“你,违规滞留。”
她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
“念在初犯,此次不计。下不为例。”
说完,她不再停留,身影如同融入黑暗,几个闪烁间,便消失在层层书架之后,仿佛从未出现过。
大殿内,重新只剩下林烨一个人,和他有些粗重的呼吸声。
他扶着书架,呆呆地看着玄玦消失的方向,脑子里一片混乱。
她……没有否认。
她只是……把他违规滞留的事情,轻飘飘地揭过了?
这算什么?
承认?还是另一种形式的默认?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那里还残留着刚才被那恐怖威压碾过的冰冷触感。但更清晰的,是心脏深处传来的、那股无法忽视的、失而复得般的狂喜和酸楚。
“哥……”他对着空无一人的黑暗,用气音喃喃,眼眶终于彻底湿润,“是你吗……一定是你……”
……
顶层雅舍。
玄玦将自己重重地摔进软榻,用绒毯把自己裹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球。
**完了。**
**彻底完了。**
**他哭起来的样子……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她把自己埋得更深,试图隔绝外面的一切,也隔绝自己心里那翻江倒海的情绪。
**不行不行!我是玄武!我是神君!我不能心软!(〃>目<)**
**可是……他叫我哥哥……**
**闭嘴啊!那是前世!现在是女的!女的!(╯‵□′)╯︵┻━┻**
脑海里两个小人打得不可开交。
一个冷着脸:“保持距离,他是麻烦,是变数!”
一个红着眼:“可他是我弟弟啊……是我弄丢了的弟弟……”
玄玦痛苦地在毯子里翻滚了两下,最后自暴自弃地瘫成一张龟饼。
**死咯~**
**这日子,没法过了!(´-ω-`)**
窗外,未名湖的灵雾,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浓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