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号列车路线，我跟着陆休走进了地铁中，里面的人好多好多，各种各样的味道。
我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有点饿。
我抬头，看着陆休，他一只手牵着我，另一只手握着拉环，似乎没注意我。
要是这时候我悄悄咬掉一个人的手指头呢？
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可我最后还是没有那么做，因为人被咬，就会叫。
一叫，陆休就知道我咬了人。
然后我的脑袋就要爆炸。
甚至永远也喝不到苦岩火村。
所以我只能面朝着陆休，不去看其他人，害怕自己忍不住一口吃掉。
列车摇摇晃晃，人群挤来挤去。
地铁内闷热，就连空调的凉气都冲不走那淡淡的，如同腐烂般的臭味。
我头上盖着连帽衫的帽子，是新的，旧的那个在电梯中撕坏了，陆休特意为我要了比原来更大几号的码数，这样才能好好遮住我的角。
哐当——哐当——
列车摇摇晃晃，人群挤来挤去。
那股闷热感越来越重了，就好像有人在这个铁盒子地下放了一把火，正咕噜咕噜烤着里面的食物。
“哈欠……陆休——”我抬起头，想要抱怨，却发现车厢内空无一人。
什么也没有，列车依旧在运转，摇摇晃晃。
“欸？”
“陆休？陆休？”
我大喊道，却什么也摸不着，没有人。
这座列车没有人。
“滴滴——请各位乘客有序进入列车，不要拥挤推搡……”
那甜美的声音再度响起，此刻，却带着撕裂和失真，仿佛有人在广播后面尖锐地嬉笑。
这是……怎么回事？
又是什么地缚灵吗？
我忍不住后退，抵在门边，可门外是一片漆黑。
列车不知何时停下。
可门依旧没有打开。
“滴滴——请各位乘客有序离开列车，不要拥挤推搡……”
广播第三次响起，这一次却变得恶意十足，仿佛在你耳边愤恨低语。
“谁？！快给我出来！”
我大喊道。
可没有人回答我。
“滴滴——请各位乘客有序离开列车，不要拥挤推搡……”
“滴滴——请各位乘客有序离开列车，不要拥挤推搡……”
“滴滴——请各位乘客有序离开列车，不要拥挤推搡……”
广播像是故障般开始重复播放这段话，语速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刺耳。
“滴滴——请各位乘客有序离开列车，不要——”
砰——
广播被打断，巨舌从破碎的广播喇叭中收回，安静蜷缩回大嘴中。
“来啊，有本事你就出来！看我吃不吃死你！”
我继续示威开口。
多亏了当初海草团忘记把左手的拘束器重新锁上，不然我现在就只能干瞪眼。
“滴……滴……请……有序离开……不要……拥挤……”
那杂乱的广播声依旧在响着，此刻却有些无力。
滋滋——
地铁内，头顶的灯光闪烁了一下，突然熄灭。
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砰——
长舌刺出，却只插入地板，捅出个空洞。
世界再度亮起时，眼前什么也没有。
不行，这样下去不行。
这太被动了。
我不能就待在这里！
这个想法让我从那种无头苍蝇的状态中解脱出来，我看向地铁大门，大舌猛然甩出，狠狠砸在上面。
砰砰——
没有效果？
“再来！”
我加快了力度，疯狂砸着大门。
咚咚咚——！
而就在我不间断快要砸开地铁门的那一刻，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陆休！”那是我的声音。
“岁！打破电梯，我们必须马上出去！！！”这是陆休的声音。
“欸？”
所有的敲打在空中瞬间僵住。
一股更深的寒意从脊背攀升。
在地铁门的另一边……
是我和陆休。
“这……这是什么鬼啊……”
为什么？
为什么我的声音和陆休的声音会在门的另一边响起？
是假的吗？
我不知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后退一步，想要逃离这里，却发现自己被困在更深的“地狱”里。
地狱……
我抬起头，发现周围的一切不知何时已然褪色，只有无尽的白，白色的座位，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地面……
全都是白色的。
这里……是地狱吗？
门外的声音消失了，或者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就连我的脚步声，呼吸声也一并消失。
那种仿佛被世界抛弃的孤独席卷而来。
“不……不要……”
“我错了，对不起……我不该这样的……不要抛下我……”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我的身体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一味宣泄心中深藏的恐惧。
黑暗的空间……痛苦的哀求……以及……那无穷无尽的饥饿……
痛苦……好痛苦……
我不想再经历一遍了。
谁来救救我……
我蜷缩在地，死死抱住自己，将自己缩成一团，仿佛这样就能获得那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可没有。
什么都没有。
在这个被遗忘的世界里，没有人记得我。
我只是个幽灵。
早已死去的幽灵。
白色的斑点，如病毒般漫上我的身体，仿佛要将我一同腐化在这无尽的空白列车中。
可下一秒，却有一道声音自心底响起，带着疲惫与沧桑。
“唉……真是麻烦……”
僵硬颤抖的身躯顿时一怔。
那是陆休的声音。
“你怕了？”
我好害怕……你不要抛下我……
“牵住我，万一空间混乱了起码我们不会分开。”
我牵住了，可是你还是消失了……
“你都抓着我了，我还能跑不成？”
“……”
牵住了……
还能跑吗？
我忍住不看向自己的手，已有半掌化为灰白，可是……
我想起陆休的触感，想起那粗糙中带有温暖的手。
就好像……
他始终牵着我的手。
从未松开。
我抓住他了。
他不会离开的。
他说过，他从没骗过我。
只要抓住他……只要抓住他……
原本颤抖的手在不断合拢，缓慢，却无比坚定。
空白的列车不知何时开始缓慢移动，从静止，开始向前，向着无边的黑暗。
只要抓住你，永远也不放手——
咔——
仿佛玻璃破碎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嗡——
刹那间，巨大的声音撞入耳中，带着某人的痛呼。
“嘶——疼死我了！”
我忍不住抬头，看到了那正努力瞪大死鱼眼表达愤怒的男人。
是陆休。
哐当——哐当——
列车摇摇晃晃，人群挤来挤去。
我回来了。
“陆……休——”
我刚要开口，却在下一秒，腥腻的味道从口中涌出，刺目的鲜红顺着嘴角流出，一点一点，溅落在地面上，开出无数朵妖冶的玫瑰。
“岁？！岁！！！”
意识，沉入深海，在最后的尾声中，唯有那广播声依旧：
“滴滴——请各位乘客有序离开列车，不要拥挤推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