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有那东西啊？！顾学姐！不要乱在包里塞东西啊！」

「不是都一样嘛，反正之后也有用的，毕竟小齐你一个人住」

「……我们大清早能不能正常一点……最后一天了都」

听到这个字眼，顾书昀实在是觉得心里不舒服，也没心思再搞耍了。大字的样子趴在床上，抬着眼皮看着收拾东西准备回去——或者说前去——的齐天城。

突然的无聊萦绕在心尖，一会儿觉得这段时间太快，马上齐天城就要离开了。一会儿又觉得时间太慢，实在是太煎熬了，就像是试胆竞速一样，踩下油门就是面对死亡，那在对方停下之前，每一秒都是如此漫长。

作为一个作家，顾书昀总是想着怎么处理她对齐天城的问题——以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方式。

在离别的船上抱着齐天城仅剩的脑袋、会水的自己跳进湖里让不会水的齐天城淹个半死、推着做了脑瘤手术的齐天城的轮椅，或者是和苏清玲大喊“把齐天城，让给我吧！”这样的台词，让齐天城留在房间里，自己冒着大太阳在外面工作养他。

这位以戏剧性结尾在各大论坛上留名的大作家，真到了最后的时刻，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其实昨天晚上，想一口气把该说的、不该说都全盘托出，也不管他是否答应，自己总要有所行动。

可他回来的时候，却是一脸的疲惫。

看他那份伤心样，自己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说了一晚上的笑话。

虽然齐天城是被逗得挺乐呵的，但自己的一句要紧话没说上。

再这样下去，真要被比自己小的男生当作搞笑女了……

就算是现在，自己脑子里居然都是些荤段子，真是越来越不知廉耻了。

「那我就先走了，到了会给你发简讯的」

「嗯，慢走吧」

他背着一个黑色的背包，就像是刚来时那样，关上玄关，离开了这里，只剩下了顾书昀一个人的这里。

当然的吧，本来公寓就只是单人间，也说过不要乱带人进出，可自己都没有管过吧。

也被同事点出来过，可自己也只是打了几个哈哈就糊弄过去了。

因为……自己是个畅销作家吧，是学校请着留下来的人才。

自己是厉害啊，高中时就出版了小说，所有人也都捧着自己。

好像真的，这个世界剩下的人就真的不存在了一样，自己是绝对的主角。

那些失败者，都是没有努力。那些成功者，都是碰巧了机遇。

这么分门别类下来，就好像只有自己活着了，以一个健全的人的姿态。

那个齐天城，又究竟是什么？

南京的签售会，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了。

那现场的粉丝，也不能一棒子打死吧，也有不少是真心喜欢自己的作品的，这也是顾书昀骄傲的来源。

可大部分的，要么是些把“看顾书昀的书”当作自己的时尚标签的、要么是冲着来看“著名的美女作家”的、还有些根本不看书，只是来买个机会去二手平台做个发财梦的。

网上也有很多人辩论吧，说是反正他都花了钱，冲着什么目的哪管得着。

顾书昀也是这么觉得，那既然自己也为他那本签了名，自己也可以鄙视他们，反正顾书昀也不开口，只是在心底里说说，“二十世纪的堕落”吧。

但那个浑身湿透、一副狼狈模样的家伙，该分到哪一类呢？

她看着他走进来，排在队伍的最后面，被几个人插了队——是个所谓的博主团队，专门做书推的。虽然一脸的不爽，可只是叹了口气，看了看怀中护着的那本书，又安心了不少。

“我一直是顾书昀老师的粉丝！新作真是太棒了！希望您继续加油！”

这是一个热情的粉丝，他很喜欢顾书昀的书，也是个小作家，在文协的帮助下出版了自己的诗歌集——他亲口说的，还送了一本给顾书昀。

“顾，顾书昀老师！能和我握个手吗……”

这是一个宽大的女生，她好像是冲着自己本人来的，随口问了几个有关书的问题，也是一问三不知。

“请问能再签一本吗？我……我有个病重的儿子！特别喜欢老师你的书”

这是个中年男人，一个人签了三本，随口就是一个谎话。签名之后，又嘀咕着什么“这写的什么鸟字”“也就这些文科生害了国家，天天供着这些废物，要养几个理科生出来，老子还用得着赚这种钱？”这类的话。

轮到那插队的，五个人只有一本书要签，真是体谅人啊。

递给他们，好像是真正的目的一样，他们先出了声音：

「顾老师啊，我们是XXX精读节目的，在B站上小有人气。请问一下可否用您的作品来做一期付费节目呢？」

「是啊是啊！我们都是顾老师您的大粉丝！听说您在母校时还有不少事迹，可否一并告知我们？」

「关于收益，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看着喋喋不休的一行人，她实在是不想搭理。顾书昀歪着脑袋，看了眼最后的那个落汤鸡，直接笑出了声。

那个人好像在思考着什么，双眼无神地看着脚尖，等水滴沿着发丝落到胸口，又变成了慌张的表情。

「你……哈哈哈！！！你这是干什么，一副倒霉模样」

「诶？说我吗？」

看顾书昀跳过他们，这一行人也自讨没趣，各自散开了。

走上前的齐天城虽说刚刚和顾书昀说了几句，可真到了他，却只是把一直护着的那本书交给了顾书昀。

只有封面皮是湿的，看来是费了不少心思保护了呢。

笑嘻嘻地给他签完，没有一句话交流，他只是点了点头，好像是轻轻地说了句“谢谢”。

签完这本之后，那些苍蝇又赶了过来——这么说，自己倒是O了——而那个倒霉蛋，看了看窗外仍然是那种天气，只是叹了口气，蹲在角落里，拿出自己的书，好像是一下就淹没进去了。

顾书昀应付完这帮家伙，跟自己的临时助理说了声，双手托着脑袋，到想看看这个不幸运儿的行为了。

好像是过去了很久，毕竟雨下了很长一阵子，可顾书昀倒觉得是一瞬间的事。

那张脸闭上了眼，又是深深地叹了口气，翻完顾书昀自己最后写的完书感言，合上了书籍。

好像是想到了什么，齐天城赶忙睁开眼，抚了抚签在扉页的名，好像是一扫了不快似的，止不住地笑着。

顾书昀终于是绷不住了，走到了他的跟前。

「我说，加个联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