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朝日在心里默默回应这个声音。
“朝日。你帮我看这里。”那声音逐渐清晰了，即使是在睡梦之中，朝日也能清楚地认出来，那是属于主人的声音。
是，露娜大人。朝日下意识地问道，是蕾丝的部位吗？
“这里老容易出褶皱，不好缝。”朝日听到露娜苦恼的声音，这是她罕见的困扰、失误的时刻。
这里要一边熨平一边缝。朝日记得自己是这么回答的，她还上手做了个示范。您看，这样就平整了。
脑海中的声音再度响起，依旧是那清冷空灵的声音，依旧是呼唤着她的名字，“朝日”。
我在。朝日再次回应这个熟悉的声音。
“朝日，我又忘记拆掉缝头再缝了。”露娜苦恼笨拙的样子让朝日忍不住悄悄笑出了声，她记得自己伸手接过了露娜手头的织物，再把自己缝到一半的袖子递给她。
露娜大人，我来帮您拆。朝日的声音响亮而自信，请您帮我把袖子缭缝一下。
像这样的呼唤声千千万万，记忆中与露娜朝夕相处的场景越来越早，朝日的回答越来越与记忆深处的自己重叠。终于，她再度看见了二月初春的那场面试，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樱小路露娜。
“你能把我当做你的主人吗？”白发红瞳的少女端坐在她的座椅上，这里是她的公馆，也是她的王国。她是这个国度的主人，而自己不过是一个求职者，一个小小的女仆，企图在这公馆里得到容身之处。
“我的……主人?”朝日呢喃着，脑海深处似乎有什么恐怖的记忆正要复苏，但身为朝日的身份束缚了这些记忆的爆发。她只是单纯地重复露娜的话语。
“没错，我在问你能不能把我当作主人。”白发少女的鲜红眼眸里跃动着笑意，朝日注视着少女的面容，纵使心中阴云密布，面色也平静如水。
“……好的。樱小路露娜大人，从今以后请让在下侍奉您。”朝日这样回答，她记住了白发少女的名字，这个名字会伴随朝日此后的人生。
“那我就用名字称呼你了。”名为露娜的少女绽放出和煦的笑容，宛如朝阳般灿烂，刺得朝日几欲流泪，“朝日，请多关照。”
记忆到此戛然而止。朝日的人生从这里开始，再往前是一段属于另一个人的人生。纵使有千百般不愿，游星还是听到了那个身为游星的他不该熟识的声音。
“朝日。”呼唤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露娜大人，我不是朝日。”游星坦然给出了否认的回应。
“你是朝日。”那熟悉的声音停顿了片刻，继而肯定地呼唤道。
“露娜大人，对不起。我不是朝日。”游星很想把自己埋进土里，好让真正的朝日生长出来，可惜那是做不到的事情。
“你在说什么，你就是朝日。”熟悉的声音带上了一缕困惑，声音的主人不能理解为什么会得到否定的回复。
“真的非常抱歉。我……我不是朝日。”怯懦地，游星说出了深藏于心的秘密。他很想哭出来，但他并不能做到，身体似乎还不完全归属于他。
“你是朝日。如果你说自己不是朝日，那你就保持现在这样就好了。”熟悉的清冷声音中带上了一丝急切，声音的主人传达着她的观念，“就算你的名字不是朝日，对我来说，为我拼尽全力的你就是朝日。我需要你。”
“露娜大人……”半梦半醒间，游星迟疑着说出了此刻内心的渴求，“如果露娜大人允许的话，我……我想作为朝日陪伴在您身边。”
“我想要在你身边。想跟你聊好多事。”清冷的声音毫不迟疑，“我想让你……更了解我。”
“露娜大人……”属于游星的意识逐渐沉下去，朝日的那一面则随之升起，“我想……待在露娜大人身边。”
“我现在就在你身边。”出乎意料地，声音的主人给出了意想不到的答复。
“现在……?不，我想要更近……”朝日试图探求声音的来源，视野中却一片黑暗，“您在哪里?我看不见露娜大人……”
“我已经非常近了。”声音的主人引导道，“你睁开眼看看?”
朝日听从露娜的引导，费力地睁开眼睛。四周的黑暗迅速散去，她再度回到了光明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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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睡梦中睁开双眼，朝日第一眼就看到了躺在自己身旁娇小的苍白少女，还有少女那双红宝石般的大眼睛。她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的病床上，身旁的少女正用担忧的眼神望着自己。
“露娜大人，这里是……?”朝日的头脑还不是很清醒，她下意识寻求帮助，“我记得自己晕倒了，但那之后的事情就不记得……现在这是在哪里?”
“你终于醒了啊。”见到朝日苏醒，露娜看上去松了口气，“这里是医务室。凑把你搬了过来，尤希尔和莎夏叫了让梅尔家认识的医生过来，已经帮你看过了。”
“医务室?”朝日的大脑逐渐恢复运转，“是凑把我搬到这里的啊，还有尤希尔大人和莎夏小姐……?”
“让梅尔家是靠卖医疗器械发家的。尤希和莎夏介绍的医生，都很有保障。”露娜解释道，“学院里也有医生，但你是我重要的女仆，我考虑到可能以后你会需要时常去医院检查，所以叫了我们的医生。”
“帮我做了检查……检查?！”终于意识到检查的背后意味着什么，朝日心里一寒，“什、什么时候做的检查?！我，那个……”
骤然说出一大段话，朝日感觉天旋地转。她将手捂着额头，试图缓解强烈的眩晕感。
“你还好吗?就是你在班会上晕倒之后啊。”露娜带着担忧的神色解释道，“我们要上课，所以留在了教室里，是莎夏单独陪你检查的。”
“莎夏小姐说什么了吗……?”朝日的心怦怦跳动，她紧张地确认道。
“医生诊断是睡眠不足和过度劳累。让你睡一会儿得到休息，然后静养一天，好好摄取营养，很快就可以恢复正常了。”露娜复述了医生的诊断结果。
“遵命……”果然是睡眠和劳累的问题，不该通宵那么久的。朝日一边叹息着，一边追问道，“就、就只说了这些事情吗？莎夏小姐没说别的?”
说话的同时，朝日伸手摸了摸头顶，假发居然没有歪掉，真是奇迹……不知道是它保持住了形态，还是有什么人帮忙重新戴好了。
“嗯?对，她就说了这些。”露娜疑惑道，“你有什么担心的事吗？想知道有没有留下蒙古斑?”
朝日大为不解，医生既然检查过了，自己的秘密不可能没有暴露才对……还是说只检查了脸色?无论如何，露娜应该是不知道自己的真身的，否则她不会对自己这么温柔。
“虽然没法给您展示，但我的屁股不是婴儿屁股……”朝日长舒一口气，紧绷着的身体松弛下来，“太好了……”
“嗯，太好了。你没事就好。”确认了朝日的情况，露娜担忧的神色随之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和煦如朝阳般的笑容。放松下来的朝日这才有余裕确认周遭的情况，她注意到自己离露娜竟然这么近，两人几乎是紧挨在床上，露娜的手紧紧攥着朝日的衣襟。
“啊，现在是午休时间吗？您在这里的话……”朝日想确认下时间，她记得露娜说要上课来着，既然露娜出现在这里想必课程已经全部结束了吧。
“不，现在正在上第三节课。”出乎意料地，露娜给出了否定的回答，“因为担心你，我就翘课了。反正也是无聊的时装史，不用认真上那种课也没事。”
“不，不行，您可不能因为我丢掉学分。”朝日连忙劝说道，“露娜大人成绩那么优秀，不能因为一个佣人就……”
“明明我是担心你才来的，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露娜忽地把脸一沉，“我因为担心你，还装作身体不舒服跑过来了呢。”
“咦?啊，不，我不是那个意思……”看到露娜阴沉着的脸，朝日连忙道歉，“是……谢谢您担心我。给您添麻烦了。”
“才不麻烦。事实上那节课也挺无聊的。”露娜阴沉的脸色忽地褪去，宛若从不存在一般。
“难道说，您其实本来就想翘课?”朝日愣愣地望着露娜勾起的嘴角，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你猜?”露娜开怀地笑着，她的笑容纯洁而美丽。
看着露娜纯洁的笑容，朝日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她感受到露娜握着自己衣服的手却还因为担心而很用力，于是露出了带着一点苦涩的微笑。
“抱歉。”在笑容过后，露娜的脸色恢复平静，她郑重地向朝日道歉，“看到你那么着迷于帮我做衣服，我不小心高兴过头了，但却没能注意到你在勉强自己。”
“我每天都很充实，露娜大人说的没错。”朝日摇摇头，“至于今天的事情，是我的身体太弱了，没能撑住区区一个月的劳累。”
在心里，朝日很高兴能得到露娜的关注，即使在梦里她也能听到露娜的声音。
“每天只睡不到四个小时，还要照顾到别人的心情来把握整体工作的进行程度，任谁都会撑不住的。”露娜自我批判，“你的劳累我明明看在眼里，却没有安排足够的休息时间。甚至在你不辞辛苦利用私人时间继续工作的时候，我也没有及时意识到你的疲惫。这是我的过失。”
“但是，如果我今后想继续干这个工作，应该会遇到很多这种情况。”朝日摇摇头，宽慰道，“我必须现在就开始熟悉。”
“就算这么说，我也的确让你拼命过头了。”露娜的脸上爬上一缕担忧的神色，“而且，就在刚刚……”
“刚刚?”朝日有些困惑于露娜的表情，睡醒之后她已经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和劳累了，“您在担心我吗？”
“嗯。刚刚你睡觉的时候，一直在嘀咕着一些令人担忧的话。你说自己不是朝日。”露娜重重点了点头，“我还担心你是不是有点抑郁。虽然你平时完全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但是你重复否认了那么多遍，实在是让人担心。”
原来之前那些梦话，实际上都说出口了吗？应该不是全都说了出来，但自己从中间开始就没分清楚梦境和现实。朝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究竟都说了些什么危险的话题。
“刚刚我为了让你回过神来，就算你说自己不是朝日，我也坚持说了你对我而言就是朝日。”露娜的笑容温和而坚定，“只要你还是你，不管你叫什么都无所谓。‘朝日’这个标签只是我作为主人叫你的时候必要的，但其实重要的是你这个人。就算你否认自己是朝日，我也希望你不要否定为我奉献的你自己。”
“露娜大人……”朝日第一次产生了想要拥抱别人的想法。虽然分不清是感动还是感激，但她想要拥抱眼前娇小的白发少女。只是这个想法被她的理智阻止了，且不说性别，从两人的立场来看，也只有露娜能向自己索取，朝日并没有什么资格向露娜索取什么。
“你又皱眉了……是不是又在胡思乱想什么了?”看到朝日欲言又止的模样，露娜面色不善，“别想蒙混过关，刚才明明是想说些什么的样子。”
“那个，为什么露娜大人也在床上?”朝日不想说出自己先前堪称奢望的想法，急中生智，她想到了另一个话题，“我非常感激您能照看我，但是您不用勉强自己挤进被窝来的。”
“不不，学校的这张床还挺大的。但是，你要问为什么的话……”露娜松开了朝日的衣襟，伸手摸上了朝日的脸颊。不知是否是因为被窝里的温暖，她的指尖带着些粉红的色彩，“为我拼命到如此地步的你，让我看了很心疼。我想珍惜你鞠躬尽瘁的美丽身姿。”
朝日小小张开了嘴，愣愣地望着面前苍白的少女。露娜的脸颊泛着一点红晕，她沉沉望着朝日那双黑中带蓝的眼眸。
“所以我想摸摸你。”露娜抚摸着朝日的脸颊，“事实上，你的睡脸也非常可爱，让我看不腻。”
朝日望着露娜那双灵动的鲜红眼眸，心中涌现出一种特殊的感觉，仿佛内心深处被人揪了一把。她克制不住自己的情感，说出了先前没打算说出口的奢望:“我……我能不能抱抱您?”
“嗯?”露娜微微一愣，她没想到朝日会提出这样的请求。
“我能不能，拥抱您的身体?”随着这句话说出口，朝日的心揪得越来越厉害。心中质疑着自己是否有资格说这种话，朝日越来越不安。
“不是……那个，你要是直接随随便便地说‘我想抱抱您’的话，我应该不会说什么的。”露娜的脸色显得有些怪异，“你这样问出来反而感觉太认真，我并不喜欢。”
“太认真……”听到露娜的评价，揪住朝日心口的力气反而放松了，不如说她已经完全没有那种感觉了。
“你不是真的想搞百合吧?”露娜神色怪异地追问道。
“我不是。”朝日否认道，“我虽然不是，但是挤到我床上，触摸我的身体和脸颊的，是露娜大人您。”
“你竟然还敢顶嘴了……！果然是因为过度劳累，心理都有问题了吗。”露娜有些不满地说道。
“因为露娜大人的话语让我很高兴……”朝日轻声回答道。
“哎，好吧，是我不该怀疑你。”露娜应允道，“今天就算了，你想抱就抱吧。”
朝日抱住了露娜瘦小的肩膀。没有感到紧张，也没有抵抗，露娜自然而然地收到了朝日的双臂中。
“朝日。”露娜轻声呼唤。
“我在。”朝日也出声回应。
“距离十二月还有很多时间用来做衣服。多亏了你，现在我们的进度可以保证在十一月完成制作，有充足的时间为圣诞展做更多准备。”露娜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考虑到今天你晕倒的情况，还有我们这段时间超前的工作内容，接下来这段时间在干活的时候一定最优先考虑身体状况。”
“是。抱歉让您担心了。”朝日回应道。
“你别道歉了，谢我就行。”露娜纠正道。
“是。非常感谢您的鼓励。”朝日再次回应。
“我才要跟你道谢。”露娜停顿片刻，“谢谢你来到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