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辞独自盘坐池前,一床七弦琴摆于身前。
他在宫里时,事事系着寒月宫,平日也不同那些个男人,有妻相伴。
因此平日闲暇无事时,便会到这偏僻的池旁,轻奏孤曲。
也是他平日无空管自己,适合他穿的衣衫也没几件。
之前那条雪白衣裙被撕坏之后,一时半会他来得及喊人出宫多备几件。
当然,也不是说宫内的宫服穿不得,只是姜辞本就香艳娇小,先不说那些个宫服样式上不匹他,就连宫服的大小,也不匹他。
而别的个衣物,都还晾晒着…
好在月牙宗的那月宗主来这寒月宫时,随手在那清风明月阁买了一件衣裙备给姜辞做伴手礼。
原本姜辞…是不想穿那女人送来的东西的。
只是若不穿这件,他今日还真只能光着身子出来溜达。
“嘶…这衣裙,好生宽大。”
姜辞低声自语,有些不自在地拉了拉领口和袖摆。
这衣裙的剪裁似乎更追求飘逸仙气,肩线设计得尤为宽松,那领口也开的大,露出了大片雪白。
于他来言,着实有些不合体。
“啧——”
姜辞不想理它了,干脆就这般弹着琴。
他心烦意燥,好在秋风也知佳人意,送来些徐徐凉风。
一身素净月白常服随风而动,那未束金发夹着些流泻日光,随意披散肩头,几缕发丝垂落,随着他抚琴的动作轻轻摇曳。
一曲将尽,余音袅袅。
“啪啪啪——”
几声清脆掌声,引得姜辞停了琴。
他转头,只见那皇女鼓掌而来:
“姜美人琴曲当真一绝,难怪母后一直念叨你。”
姜辞指尖一顿,按住了犹自嗡鸣的琴弦,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他转过头,只见那皇女苏月璃正拍着手,从一丛翠竹后转出,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一步步走来。
“姜美人琴曲当真一绝,清冷孤高,却又暗藏缠绵,听得本宫心旌摇曳。难怪母后从前时常念叨你…正巧,我也对乐器也有些精通,不妨让我来奏一曲,姜美人也来品尝品尝?”
姜辞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翻涌的厌恶与烦躁。
他本就心绪不宁,方才借琴音稍得舒缓,此刻又被这下流皇女烦扰,只觉得心头那股郁结更盛。
佳人眼睑半垂,长睫遮住了眸中冷意,他淡淡道:
“皇女殿下谬赞了…你若要弹琴,我便让位出来。”
姜辞刚欲起身让出琴案,却被苏月璃一手压着肩按下:
“我不知琴乐,不必让位。”
“...殿下,宫里头的乐器惟有池前这一床琴…”
皇女俯身贴来,怪笑道:
“哎,谁说我非要弹这琴不可了,姜美人身上,不还有些个别的乐器能奏么?”
这话听得姜辞微微一怔。
乐器本就有些昂贵,平日他节俭,身上哪备有其他乐器?
“皇女殿下要弹什么乐器?”
话音未落,苏月璃已然俯身逼近,那张带着酒气和脂粉气的脸几乎要贴到姜辞面上,眼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淫邪与戏谑:
“老娘别的不会,可最会吹箫哦~”
姜辞先是一愣,随即一股强烈的恶心折屈辱感直冲头顶,让他白皙的面颊瞬间涨红:
“殿下你——”
他猛地挥开苏月璃按在他肩头的手,霍然起身,由于动作太大,宽大的衣领被扯得更开,露出一段精致的锁骨和莹润的肩头。
“老娘怎么了?”
“滚开!”
苏月璃被他这激烈的反应弄得先是一怔,随即不怒反笑,眼中兴味更浓。
平日在青楼那些个花伎们,逗一逗便巴不得把衣服褪了朝他贴来。
还是这姜辞有意思~
她就喜欢看这冰美人被逼到角落、露出利爪的模样,相比玩弄到手时,也更多几分征服的乐趣。
“哟,这就生气了?”她非但不退,反而又逼近一步,目光贪婪地流连在姜辞因愤怒而微微起伏的胸膛和那若隐若现的肌肤上,“姜美人你以前没碰过萧?你那废物妻主,替你奏过萧么?”
她刻意提起江清月,言语如刀,精准地戳向姜辞心中最痛之处。
“我与江仙子之事,不劳殿下费心。”他声音冰冷,带着压抑的颤抖,“此处是寒月宫,还请殿下自重,莫要行此失礼之事,辱没了沧月皇室的声名。”
“声名?”苏月璃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不由嗤笑一声,“老娘名声在外,被咱看上的男人,巴不得撇了自家妻主,就要跟这老娘尾巴来,被咱宠幸,那是受咱恩典,这有什么辱没声名的?”
说着,她竟再次伸手,试图去摸姜辞的脸颊。
姜辞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了她的触碰,可还是被她拽着了头发。
姜辞心急,用力退开,那皇女好似也尽了兴,手一松,只扯下几缕金发。
姜辞被痛得闷哼一声,他捂住微微刺痛的鬓角,抬起头,却见那皇女并未再进一步逼迫,反而后退半步。
她眼瞅着远处飞来几道寒月宫长老的身影,利落地转了身,留下一句:
“罢了儿~既姜美人今日心情不悦,我也不多烦扰了。”
姜辞胸膛剧烈起伏,看着苏月璃大摇大摆离去的背影,只觉得方才被她触碰过的肩头和发丝都泛起一阵难以忍受的黏腻。
“小姜,方才那皇女碰了你了?”
几位寒月宫长老翩然落地,大长老目光锐利地扫过略显凌乱的现场,最后落在姜辞身上。见他衣襟微乱,金发披散,脸颊还带着未褪尽的红晕,眼神冷冽如冰,心下已猜到了七八分。
姜辞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整理了一下被扯得更加松垮的领口,轻柔地应了一句:
“无事。方才皇女殿下路过,闲聊了几句,已然离开了。”
他无意将方才的龌龊宣之于口。
苏月璃是沧月皇女,身份尊贵,且其荒淫无度、强取豪夺的名声早已在外,即便说出来,除非闹到不可开交,否则寒月宫又能如何?
终究是徒增烦扰,引来更多是非。
总之,她也在这呆不久了...
噢...自己也在这呆不久了...
长老们相互对视一眼,她们自然也听闻过这位皇女的德行,见姜辞不愿多言,便也不再多问,只叮嘱道:
“既如此,小姜也早些回宫歇息吧,近日宫外不甚太平,沧月那边的皇室一直在抓捕涂山那群狐狸精的残党。那些个狐狸境生性下流,平日荒淫无度,若是碰见了小姜你...”
“无妨,我自有护身的法器...”
姜辞摆摆手。
狐妖好不好色他不知道...总之应该也没那皇女好色...
“小姜,清月说的休书一事,本长老也知道了。你莫着急生气,清月她年轻,平日免不得犯些错误。正巧这皇女在宫内也闹得你歇不好,这些时日,你就出去外边,寻个客栈住下,待风头过去,咱把那倔妞劝得回心转意了,便押着她来迎你回去。”
话罢,大长老从纳戒中掏出一大袋仙银。
“这里是咱们几个长老临时凑的三百仙银,咱们清楚小姜你平日不给自己留月钱,花起钱来舍不得。可这时候了,你就拿着这钱出去使劲花,对自己好些。过几日咱再给你送钱去,莫到时本长老去了,还见你手头上的仙银连一百都花不出,那时咱可就不高兴了。”
“大长老的好意我便心领了。”姜辞推脱一句:“这些时日,正值月牙山脉的灵矿交接,宫里宫外少不得我...”
“欸,哪能什么事情都压你一个男儿家身上...反倒是在宫里的时日,多委屈了你。唉,老宫主还在,见你这幅憔悴模样,定是要心疼了。”
姜辞看着那沉甸甸的一袋仙银,心中五味杂陈。
他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寒月宫宫里上到长老,下到弟子,各个平日待他不薄。
尤其是大长老,几乎是看着他从小长大的。
可越是如此,那份被江清月轻易舍弃的痛楚,就越是鲜明刺骨。
“大长老……”
姜辞喉头微哽,最终还是接过了那袋仙银,指尖触及冰凉的锦袋,感受到其内灵石蕴含的温和灵气,低声道:“多谢长老们挂念,姜辞…知道了。”
“好孩子,”大长老见他收下,面色稍霁,又叮嘱了几句注意安全、莫要委屈自己之类的话,便与其他几位长老一同离去了。
宫主不管事,又舍不得累着姜辞...她们身为寒月宫支柱,事务繁多,能抽空赶来已是难得。
莲池边再次恢复了宁静,只余风吹荷叶的沙沙声.
姜辞心中波澜难平,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这件月白衣裙,领口依旧敞着,方才被苏月璃拉扯过的肩头似乎还残留着令人作呕的触感。
他烦躁地拢了拢衣襟,却发现这衣裙的设计便是如此,除非换掉,否则难以严实。
“连件合身的衣物都……”姜辞轻叹一口气,将七弦琴小心收起,放入专用的储物袋中,一把收入纳戒。
他平日简朴,纳戒这种昂贵的东西,他给自己配置的也是最低级的...
存下琴和钱袋后,便再也装不下。
他站起身,素白身影在秋日斜阳下显得略有些单薄伶仃。
姜辞没有再多做停留,径直回到了清月殿。
简单收拾了一些随身物品后,姜辞才发现翻检下来,属于自己的、合心意的衣衫竟真的寥寥无几。
最终也只打包了两三件常穿的素色衣裙。
离开寒月宫时,原本有好几个弟子都自告奋勇地过来要护送他。
姜辞领了心意,亮了亮手腕上那一条护体玉佩:
“不必多送,你们速速回去,莫怠慢了修行。”
“那便保重了,过几日,我们就去寻你!”
他最后回头望了一眼。
夕阳余晖为院落镀上一层暖金色,却驱不散那股深入骨髓的寂寥。
寒月宫位于月牙山脉主峰,山下便是因月牙宗和往来修士而繁荣起来的
月华城。城内客栈、酒楼、商铺林立,灵气也比寻常城镇浓郁许多。
姜辞并未刻意遮掩容貌,只是用一方素纱稍稍遮面,但那头流泻的金发、窈窕的身姿以及即便隔着面纱也能窥见几分的绝色风华,依旧引来了不少窥探的目光。在这方天地,男子独自出行本就少见,何况是这般姿容。
他习惯了这种目光,虽不喜,却也无奈。
径直来到了月华城中最为清雅也最安全的“云水阁”。
此处客栈背景深厚,与几大宗门都有联系,等闲无人敢在此闹事,价格自然也极为昂贵。以往姜辞是断然舍不得住这里的,但如今……
“一间上房,要清净些的。”姜辞将几枚仙银放在柜台上,声音清冷。
掌柜的明显认得出姜辞:
“呀,今日什么风把姜美人吹来了?”
姜辞打断了她,取出一块仙银放在桌上:“莫说这些...劳烦先替我备房。”
掌柜有些为难:“啧...这块仙银太大,倒是有些不好找。”
“无妨,这几日我吃喝用度都在你们云水阁,要扣盘缠,便算在这仙银里。”
“得嘞,小青,你快快过来,迎这位客人天字房————”
“好嘞——”
——
——
小青引着姜辞穿过云水阁清幽的回廊,向着天字号房走去。她表面上低眉顺目,一副乖巧侍者的模样,心中却已是波涛汹涌。
离得近了,身前这位金发客官身上传来一股若有若无的异香,并非寻常脂粉,也非花香,而是一种…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纯净气息,带着难以言喻的诱惑力,丝丝缕缕地钻入她的鼻尖。
‘这是什么体质?’小青心中骇然。
她继承了母亲的部分记忆传承,知晓世间也有诸多男儿身怀灵体道胎,是上佳炉鼎,于双修大有裨益。
可眼前这男子的气息,纯净中带着一丝极阴的凉意,又蕴含着勃勃生机,与她所知的那几种著名炉鼎体质皆不相同,那种对她近乎本能的吸引,绝对做不得假!
她偷偷抬眼,飞快地瞥了一眼姜辞。面纱遮住了他的容貌,但那双露出的眼眸,清澈中带着疏离的冷意,宛如寒潭秋水。身段更是玲珑有致,行走间裙摆摇曳,勾勒出诱人的曲线。
宽大的领口因步履微动,偶尔泄出的一小片雪白肌肤,都让小青喉头下意识地滚动了一下。
“客官,这边请。”小青压下心头的燥热,声音尽量保持平稳,引着姜辞来到一处名为“竹韵”的雅室前,“这便是天字三号房,屋内阵法已开启,这是控制阵法的玉符,您收好。”
她双手奉上玉符,指尖微微颤抖,借着递送的机会,又靠近了姜辞一些,那股诱人的异香更加清晰。
姜辞并未察觉小青的异样,只当这侍女有些紧张。
姜辞接过玉符,淡淡点头:“有劳了。”
“客官若有别的需求,尽管吩咐。”小青低下头,快速说道,“热水、膳食,都可以随时传唤。阁内也有独立的浴池,若想沐浴,奴婢可以替您替热水来。”
姜辞微微一怔:“你们云水阁现在都可以帮提热水了吗?”
“那是自然!”小青疯狂点头。
“那...也不必了。”
姜辞此刻只想一个人静静,直接拒绝,推门而入,随即关上了房门。
隔绝阵法的光幕微微一闪,将内外彻底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