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最后一节是数学课。

“叮铃铃——”

放学铃声亦是天启,随着老师布置好作业离开后撕裂了教室里死气沉沉的氛围。

喧嚣再次涌入。

最后一笔画在化学练习册的结构式上,我合上笔盖。

今天面对夏诗语的试探以及沈软软的搭话属实意外状况。

可充其量也只是多余社交。

远不如复杂的数学方程式更能占据心神。

“小灰灰,走了走了!网吧三连坐,就等你了!”

猴子瘦削的身影一阵风似的刮到桌边,脸上满是重获自由的亢奋。

王磊紧随其后,庞大的身躯几乎堵住了半条过道。

手里还捏着三张崭新的网吧充值卡在空中晃了晃。

“我刚充的钱,今晚包你爽到飞起!怎么样,灰哥,给个面子呗?”

两人看过来的眼神,已经带上了几分小弟对大哥的仰望期待。

我将练习册塞进书包,拉上拉链。

沉重的分量压在肩上,反而有种脚踏实地的安稳感。

透过黑框眼镜看向他们,没精打采的回应,“你们去吧,今天有点累想早点回去躺尸。”

“别啊小灰灰!”

猴子不死心的拉住我。

“是不是上午的事还没完?李耀文那孙子又找你麻烦了?你告诉我们,我跟胖子抄家伙帮你干他!”

“就是!”

王磊在一旁把胸脯拍得“嘭嘭”响,“谁敢动我灰哥,先从我这身肥肉上踏过去!”

我扯回自己的书包带,没去调侃这两货面对人家时的怂样。

“行了,别在这儿加戏了。”

我解释道,“真没事,就是单纯的能量耗尽需要充电,你们玩得开心点,替我多砍几个怪。”

不再给他们纠缠的机会,背上龟壳般的书包径直穿过拥挤人群

身后,还传来两人遗憾的叹息声。

走出教学楼,傍晚的凉风带着白日消散后的余温

天空被夕阳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色,建筑物的影子被拉得极长在地面上交错纵横。

走在穿着同样蓝白色校服的放学人潮。

融入其中,低着头长长的刘海和黑框眼镜将面容最大限度隐藏起来。

这种感觉很好。

因为在喧闹而庞大的人群中,我只是个不起眼的像素点,一个随时可以被淹没被遗忘的背景板。

仅此而已,却是我最渴求的庇护

走下公交车。

远处小吃摊支起来,炸串的油香,烤红薯的甜香还有汽车的尾气飘来。

背着书包,大脑正在自动复盘着今天做过的几套卷子。

筛选出错题,准备在晚上进行针对性巩固。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发出短促的“嗡嗡”震动。

是来短信的提示音。

脚步未停,习以为常的从校服口袋里拿出那台老旧智能手机。

屏幕有点划痕,不影响使用。

单手划开屏幕,随意点开那条新信息。

一行仿佛带有温度的文字躺在屏幕中央。

【哥哥,最近过的还好吗?我好想你。】

刹那间,流动的时间似乎被按下了暂停。

我的身体控制不住猛然一抖。

手机几乎要从僵硬的指间脱手飞出,用尽全身力气才在最后一刻死死攥住了它。

光滑冰冷的机身此刻更像是一块被烧红的烙铁,烫得掌心刺痛。

周围的人流,车声,小贩的叫卖声......

所有的一切都在耳边淡去,化为空洞失真的嗡鸣。

冰冷到刺骨的寒意从脚底板沿着脊椎疯狂地向上攀升攫住心脏,然后炸开在天灵盖。

哥哥......

我好想你......

md,大白天遇到鬼了!

这个称呼,这个语气.....

能用这种天真又亲昵的口吻说出这种话之人

普天之下,有且只有一个。

苏晚晴。

曾经和原主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

也是最早沦陷,最终成为男主角后宫团核心成员之一的......女人。

她怎么会有我的手机号?!

致命问题变幻成一个冰锥狠狠刺入大脑。

三年前

我为了逃离那座北方城市,几乎用了一种自杀式的决绝,切断与过去所有联系。

换掉手机号,注销所有社交账号,卖掉房子,甚至连档案都通过金钱关系做了最严密的处理.....

一个类似凭空蒸发的人,在这座相隔数千公里的南方小城里重新构建与三年前毫无关联的全新身份。

目的就是为了逃离她,逃离名为楚生的男主角。

逃离如同跗骨之蛆般的该死剧情!

可现在这条短信告诉我......

我没有。

那条看不见的线依然有一端牢牢的系在脖子上。

不对,太不对了。

按照记忆中那本小说的模糊时间线

她现在不应该正沉浸在与男主楚生享乐。

要么就是和对方那群各式各样的后宫成员们夜夜笙歌天天开着银乱派对吗?

她的世界里应该只有能带给她前所未有体验的男主角。

怎么还会记得我这个三年前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在剧情里连个合格的绊脚石都算不上的炮灰?

难道是...

那该死的剧情,那只无形的大手,还不肯放过我?

为什么......

惊恐,暴怒,不解.....各种情绪于胸腔疯狂冲撞。

手指因为用力而颤抖,指关节捏得发白。

几乎是凭借着本能,我用最快速度点开了陌生的号码。

屏幕上弹出的选项中“加入黑名单”这几个字猩红得刺眼。

我毫不犹豫用尽全力按了下去。

【确认将此号码加入黑名单吗?您将不会再收到来自此号码的电话和短信。】

确认!

冰冷的手机提示,并未给我带来任何安慰。

我知道这不过是自欺欺人。

拉黑一个号码并不能阻止一个人。

问题不在于这个号码,而在于她已经知道了这个号码。

她是怎么知道的?

是她自己查到的,还是楚生帮她查到的?

如果她能查到手机号,那是不是知道我现在的位置?

她......会来找我吗?

一个个致命的问题,仿若盘旋的秃鹫在脑海中疯狂的撕扯神经。

靠在路边粗糙的香樟树干上,树皮的纹路硌着后背传来阵阵的不适感。

暮色更深了。

远处的霓虹灯已经亮起,在深蓝色的天幕下闪烁着迷离的光。

这片陌生而又熟悉的城市夜景映入眼帘,难以言喻的烦躁感从心脏深处涌起。

我闭上眼睛。

脑中浮现出另一个世界的画面。

那间总是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病房,那个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管子,生命进入风中残烛阶段的爷爷。

还有为了支付高昂医药费而日夜操劳,两鬓早已斑白的老爸.......

回家。

我只想好好学习,考上该死的省状元,然后拿到返回原初世界的门票回到他们身边。

重新睁开眼,仰起头看着头顶被高楼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

喉咙里仿佛被一团浸了水的棉花堵住。

干涩,酸楚,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为什么......就这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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