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的是个好主意吗……」

精神上已然精疲力尽的莲瘫倒在纱幔垂落的天鹅绒大床上,双眼无神地发问。

「幽林苑」说是仆人居住的舍馆,但分配给她的这个房间从装潢到陈设都豪华至极,一点也不像是一介佣人能够使用的居室。还有菲茵那毕恭毕敬得有些过分的态度,都在说明着一件事——

「啊啊啊啊啊啊!这下误会不是越来越大了吗!我还以为她们真的把我当成女仆!」

薇拉的误会明显把当时在场的两人也给带偏了。好感度本就极低的女儿先不管,现在就连被赛菲安排照顾自己的女仆长也产生了相同的误会——

「别对着『通讯珠』嚎。我用了太多法术脑袋很痛的。」

莲的额头上方浮动着一颗闪光的宝珠。这是赛菲临行前交给她的魔法道具,只要开启便能同远在万里之外持有同样道具的人进行联络。

「你就不能往好处想吗?至少你知道薇拉对你的杀意是货真价实的了。」

「好在哪我请问了?如果你提前告诉我,我是绝对要避免和她见面的!我从来没见她那么笑过——她会把我给砍成薯片的!」

「要真动起手来,她应该不是你的对手吧。虽然身体变成这副模样,但你的力量还是全盛时期吧?别这么担心啦。而且要是万一你真被砍成了薯片,我会帮你收尸的……嚼嚼嚼。」

「你别在这说风凉话啦!……话说你在干嘛?」

宝珠中浮现出赛菲的影像,她正翘着二郎腿浮在空中闭目养神。一旁被打扮成侍女模样的分身从托着的餐盘上将切成薄片状并油炸到膨起的土豆送到她张开的嘴里。

「你居然真的在吃薯片!早知道就不该告诉你这玩意的做法的……你不是说要帮我到召唤的现场去找原因吗?」

宝珠中的背景很显然还是贤者之塔。于是莲气鼓鼓地责问起赛菲。

「在找啦在找啦。三千四百二十八号,给她汇报。」

赛菲随意地挥了下手,宝珠中的场景便切换到一间看上去像是农舍内部的房间。莲一眼就认出了那个房间——农场里的厨房,她和梅莉娅原本的家。

「勇者,三千四百二十八号在此向你汇报调查结果。」

一具赛菲的分身出现在切换后的画面中。她穿着一身农场工人的服饰,面无表情地开口。

「根据布下的魔力探知术式的结果,没有发现此地残留魔力的痕迹。」

「没有?」

听到这始料未及的答案,莲愣了一下。

半夜从床上爬起来去厨房里找东西吃,是她宿醉后能够回忆起的最后一个场景。而在她清醒后,就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原来的世界。

而在她正心焦如焚地寻找回到艾提希拉的方法时,从天空中出现的巨大召唤阵又将她带回了这个世界。

「嗯……你回来的时候,也是出现在你家的厨房吧?难怪你会觉得召唤阵是在那附近了。三千四百二十八号,你的用词是否正确?连魔力的痕迹都没有吗?」

画面外传来赛菲的声音,而分身则用机械的点头回应她的疑问。

「你也听到了,莲恩。当年召唤你的仪式,是伊兰西亚倾举国之力才勉强完成的。我不觉得你家的厨房有筹备相同仪式的条件,也不觉得它在完成了这种程度的仪式之后还检测不出魔力残留。」

「可、可这说不通啊。我回来之前,的确看到了和我第一次被召唤时一模一样的,那个覆盖整个天空的巨型魔法阵……」

「那你到达艾提希拉时,塞勒斯的每个人都应该看得天上有相同的法阵才对——很显然这件事没有发生。否则勇者回归的消息早就传遍大街小巷喽。」

难道线索就这么断了?莲只能木然地注视着那间厨房。

再次回到那里时,除去没有婚礼宴会上剩下的食物,那里的陈设都和昨夜没有什么变化。那一瞬间她还以为这段在世界之间的短暂漂流不过只是宿醉未消的幻觉。可当她冲出门去后,就迎面撞上了逃家的女儿和来逮捕她的妻子。

「简直莫名其妙……难道是命运这么安排的吗?」

「既然是被冠以勇者之名的人,就别把命运这种词整天挂在嘴上。」赛菲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不忿。她顿了一顿,然后又恢复了平时的语气:

「世间一切都不过是因与果的循环,无论是怎样的遭遇都必定会有合理的解释。我会继续帮你查下去的。你现在应该担心的是你那边。」

「你是指薇拉吗?那确实是有够头痛的……」

「我指的是梅莉娅。你从她的面前逃走,然后又带着我的介绍信到她府上当座上宾——这事她现在估计已经知道了。你还是做好明天和她面对面的心理准备吧。」

「她、她这么快就会召见我?」

「薇拉不是拿到了我给你的推荐信?即使她没有马上给梅莉娅看,菲茵也会把你的事告诉她的。而作为一个独力将女儿拉扯长大的伟大母亲,想立马见一面十六年未见的丈夫堂而皇之找上门来的私生女是很合情理的吧?」

在留下这句辛辣的挖苦后,赛菲切断了通讯。停止发光的「通讯珠」扑通一声掉进莲的胸口。

「唉……一点也不痛。」

会痛才怪哩。因为那里有过去所没有的东西作缓冲。莲连忙伸手去抓那滚进起伏的山峦深处的宝珠,然后满脸通红,迅如闪电地抽回手——女孩子们究竟是要

怎么习惯这么柔软,这么沉重的东西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的?

她根本蒙在鼓里。

……

…………

「唔唔唔呜呜呜呜呜呜……」

「红焰的公主」,「北境的明珠」,「花冠的少女」……有着诸多美丽称谓的勇者之女米琳像只区那样在被窝里难看地蠕动。在一声满溢着焦躁的大叫之后,她一脚把被窝蹬飞,从床上跳了起来。

「竟然跑到我家里来当女仆……她究竟是给赛菲老师灌了什么迷魂汤?说到底她到底是来干嘛的?」

被关禁闭、闷闷不乐惴惴不安且无法入睡。这一切全都要怪那个阴魂不散的家伙——那个明显和「那个人」有关的女孩。

尽管母亲和那些叔叔阿姨们仍忘不掉他,大街小巷中上的世人仍传颂他——但米琳早当「那个人」已经死去,并竭力将他无处不在的影子从她的意识里抹去。她从未曾想过,「那个人」如今竟会以这种方式突然闯回她的生活。

米琳赤脚踩在地上,咬着大拇指的指尖在房间中来回踱步。

这绝对不可能是个意外。那个与自己年龄相仿,长着那令母亲挂怀了十六年眉眼的女孩怎么可能会是偶然出现在农场,出现在她的家里的?

母亲总说「那个人」绝不可能背叛自己的家庭,他的离开一定是出于不可抗力。可如今这个女孩的出现已经说明了一切——那个使他背叛了一切的女人确实存在。而他们让这个女孩找上门来,必然是觊觎公爵府如今的荣华富贵。可如果是这个目的,这女孩又怎么会是独身前来?或许那两个人确实是已经死了……

这些问题随着她的思绪一个接一个地冒出。但她随即便反应过来,她其实并不需要那么快就得出答案。

「反正无论你们活着还是死了,我都不可能会让你们称心如意的。」

米琳把视线投向紧闭的窗户,愤愤地如此呢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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