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帕多维亚帝国号称魔法帝国,欧文出生于此,也成长于此,因此,他和许多魔导师一样,崇尚优雅的魔法,而厌恶粗俗的剑术。
要说什么东西是他最讨厌的,那就非长剑莫属了。
他别墅中那间引以为傲的收藏室,陈列着他所有的伟大杰作:流光溢彩的魔杖,绣着玄奥符文法袍……这里,曾是七岁前的艾希最神圣的乐园。
她会踮着脚,虔诚地仰望那些她看不懂却为之自豪的成就,因为那是父亲的荣光。
而在七岁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进过这个收藏室。
因为在七岁那年,她被检测出毫无魔法天赋。
那一天,她不敢回头去看父亲的脸色。
只记得那天回家路上,车厢里是死一般的寂静,从此,父亲书房的门对她关上了,取而代之的,是印满复杂魔法图纸的纸张。
艾希在贵族学院的上下学,开始由管家接送,她的生日宴会,也举办地越发潦草,当她向往常一样兴高采烈地把画作拿给父亲看时,他也只是“嗯”一声,目光始终停留在复杂的魔法图纸上。
很快,艾希就迎来了七岁那年,第二个打击——母亲的离世。
她唯一一次见到父亲落泪,是在她母亲的葬礼上,此后,父亲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将全部精力投入工作。
仿佛那个家,只剩下她一个活人。
年幼的她,将一切归咎于自己。
“如果我会魔法,爸爸就会像看他的魔杖一样,看看我了吧?”
所以许多深夜里,她一边哭一边对着借来的魔晶石练习,直到精神透支,昏厥过去,嘴里依旧在呓语:
“父亲,再等等我……我一定能做到……”
直到她十岁那年。
在家族魔法测试上,艾希的魔晶石再次毫无反应,亲戚们的窃窃私语和怜悯目光让她无地自容。
积压了三年的委屈、孤独和不解,在那一刻冲垮了堤坝,回到家,她鼓足平生最大的勇气,冲进父亲的书房,对着那个永远伏案的身影哭喊:
“爸爸!我讨厌魔法!我永远都学不会!我们能不能……像别人的爸爸和女儿一样,说说话?”
欧文终于从复杂的魔法阵图中抬起头,他的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失望,甚至没有情绪,那是一种比责怪更伤人的——空洞的注视。
以及一抹不属于她的疲惫。
他看了她几秒,仿佛在处理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事,然后平静地低下头,重新沉浸回他的研究,只留下一句:
“情绪解决不了问题,既然没有天赋,就不要再为无谓的事情浪费精力了。”
那一刻,艾希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失去了声音和颜色。
与此同时,她的心底又燃起了另一团火焰。
她想要向她的父亲证明,这个世间不只有魔法,还有其他东西,能做到魔法都做不到的事情!
自此,她握起了父亲最讨厌的长剑。
然而,在魔法至上的帝国,无人教她剑术,而最为可笑的是,她的剑术天赋也和她的魔法天赋一样,平庸无奇。
在与宿敌凯兰的决斗中,她毫无悬念地败下阵来,“魔法之耻”的称号,如同最恶毒的诅咒,传遍了全城。
她带着满身尘土和淤青回到家,渴望能得到一丝慰藉,哪怕是一句责备,但什么都没有,她的父亲,甚至没有发现她曾出去,又曾归来。
家的冷漠,亲戚们的怜悯,敌人的嘲讽,种种汇聚在一起,迫使她做出了离开家的决定。
当她背起行囊离开家的时候,她最后回望了一眼那座冰冷华丽的“家”,管家沉默地递上了一个钱袋。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人来挽留她。
自始至终,那个男人都没有出现,更没有阻拦和挽留。
在他眼里,她的去留好似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她是“魔法之耻”,也是菲利普斯家族的耻辱。
后来,父亲因为过度操劳而病逝,远在他乡的她根本没办法回去,那晚,她第一次尝试喝酒,也是第一次喝得大醉。
醉倒了,她做了个梦,梦见她出生了,她的父亲是爱她的,当她生日的时候,她的父亲会特地准备好礼物,送给她。
梦见她虽然不会魔法,但父亲依旧爱她,并且在她的耳畔轻轻地告诉她,魔法,并不是唯一。
当时的她,真的觉得好幸福好幸福。
再后来,她梦醒了,泪水浸湿了枕头,那份极致的幸福化作利刃,将她的心割得生疼。
就这样,又过了两三年,奥斯帝国的人找到了她。
那人很有礼貌,他脱下了帽子,站在她的面前,诚恳地发出了邀请。
“您是艾希·菲利普斯小姐吗?我们受神谕所使,来邀请您加入蔷薇骑士团。”
自此,她,艾希·菲利普斯,加入了蔷薇骑士团。
……
靠在茜莉丝肩上,艾希声音哽咽:“我从小就讨厌我的父亲……他眼里只有魔法,从来没有我。”
“不是你的错。”
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茜莉丝的声音如羽毛一般柔软。
“一个孩子渴望父亲的爱与关注,这是很正常的事,当他一次次用沉默和背影回应你时,你感到愤怒、委屈,甚至怨恨……”
“艾希,这一切都是你真实而正当的感受,你无需为此感到羞愧。”
说着,茜莉丝捧起艾希泪湿的脸颊,为她擦去泪水。
“但是,艾希,你是否想过,你父亲追求的‘强大’,或许是一种最脆弱的‘强大’?”
艾希抬起迷茫的双眼。
“他将自己封闭在魔法的高塔里,是因为他只会用这种方式与世界相处,他无法处理妻子的离世,无法面对‘不完美’的女儿,他甚至……不懂得如何表达爱。”
“而你,艾希,你选择了他最鄙夷的长剑,在无人教导的黑暗和所有人的嘲笑声里,一次次倒下,又一次次爬起来。”
“这需要的勇气,远比施展一个禁咒要大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