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的倒计时，悬挂在每个人的心头，让每一次的对视和交谈，都带上了几分“看一次少一次”的伤感。
今天的毕业照拍摄日，让所有人都能在这段即将终结的初中时光里，留下一个不褪色的注脚。
学校难得地大发慈悲，允许大家在拍完常规的合照后，可以换上自己喜欢的私服，进行自由合影留念。
当叶小夜换好衣服，重新回到喧闹的操场时，他周围的空气，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正在互相追逐打闹的男生，动作僵在了原地，眼神直勾勾地望向这边；前一秒还在叽叽喳喳讨论着拍照姿势的女生，也下意识地停住了话语，纷纷循着众人的目光转过头来。
那是一个让他们感到无比熟悉，却又全然陌生的身影。
叶小夜换上了一条鼠尾草绿的吊带连衣裙，裙身印着一簇簇淡紫色的绣球花图案，裙摆是层层叠叠的蛋糕裙样式，每一层的边缘都缀着细密的荷叶边，华丽而又浪漫。
裙子外面，罩着一件带着精致蕾丝花边的白色雪纺开衫，宽大的荷叶边袖口透着复古的宫廷感。
脚上，是一双带有蝴蝶结的黑色lo鞋，配着一双白色蕾丝短袜。
他整个人仿佛化身为橱窗里的古典人偶，甜美而梦幻，连空气都似乎因他而染上了几分童话般的色彩。
“我的天……”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梦呓般的抽气声，打破了这片诡异的寂静。
紧接着，人群如同被解冻一般，爆发出了一阵压抑不住的骚动。
“可恶，上帝给他打开了颜值这扇窗，顺便还把门也焊死了，不给我们留一点活路。”
“这腰……这腿……这肩线……你说他是男的？你不如说我是秦始皇。”
“他的皮肤是自带磨皮滤镜的吗？比我刚敷完的面膜还水灵，我找谁说理去？”
“掰弯我只需要一个叶小夜的回眸，但是我直回来，可能需要一辈子。”
“完了，我感觉我恋爱了，然后又瞬间失恋了，叶小夜为什么要是个男孩子啊！”
叶小夜在心里默默道歉，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我宣布，从现在起，我的性取向调整为双性恋。”
“我呸！你那叫喜欢吗？你那是馋人家身子……不对，是馋人家那张脸！你就是个lsp！”
林一凡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他由衷感慨道：“小夜，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古代会有烽火戏诸侯这种事了。要是我当大王，别说烽火台了，我能为你把长城都点了！”
叶小夜满脸黑线，林一凡你快闭嘴吧，不要点长城呀！那是世界文化遗产，会被抓起来的！
几乎是眨眼之间，叶小夜就被无数激动的身影和兴奋的议论声给包围了。
他能听到无数个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好漂亮、求合影、裙子链接……
他的身体完全不听使唤，只能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脸上僵硬地挂着一个礼貌性微笑.jpg，灵魂已经飞到了外太空。
身体里那只负责供能的小仓鼠，此刻估计已经打包好了它的小行李，留下一封辞职信，连夜买站票逃离地球了。
现在要是有一只兔子先生出现，对自己说：爱丽丝，你快迟到了，他一定毫不犹豫地跟它跳进树洞里去。
……
而在叶小夜几米远之外的地方，却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白芷今天穿了一条白色连衣裙，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却像月光一样，散发着清冷而又不可侵犯的光华。
身为大家心目中的女神，她自然也吸引了不少目光，但没人敢像对待叶小夜那样狂热地扑上去。
一个同班的女生，鼓足了勇气，小心翼翼地问：“白芷同学，我……我们能一起拍张照吗？”
又来一个，真是浪费时间。
“可以啊。”白芷的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微笑。
那个女生激动地凑到她身边，迅速地按下了快门。
“谢谢你！” 她脸颊通红地跑开了。
紧接着，又有几个同学上前请求合影。
白芷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耐心和温柔，一一应允。
她的耳朵，能听到面前同学激动又语无伦次的赞美；
她的嘴角，能自动上扬成标准的社交微笑；
她甚至能感觉到，相机快门在面前闪烁的光。
但她所有的注意力，早已穿透了眼前这些模糊而又毫无意义的障碍物，精准地投射到了几米之外的那个混乱的中心。
她的整个世界，早已被自动过滤，只剩下了那个唯一的频道。
她看到叶小夜那张本就病弱的脸庞，因为疲于社交，而愈发苍白。
她的小夜快没电了，都怪这群烦人的苍蝇。
她看到好多同学，正借着合影的名义，亲昵地挽着他的手，或者搂着他纤细的腰……
那只手，放错地方了；还有那只，也该拿开。
白芷的眼底深处，闪过了一丝冰冷的恨意。
他是我的。
他那在阳光下泛着柔和光泽的长发，因羞涩而泛红的小耳朵，天鹅般优美的脖颈，微微抿起的柔软嘴唇……
全都是我的。
明明我连碰一下，都怕把他碰碎了。
你们凭什么碰？
她对面前又一个前来请求合影的同学，收起了那副标准的微笑。
“抱歉，失陪了。”
是时候去把她的所有物，从垃圾堆里捡回来了。
然后，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她径直地朝着那个混乱的中心走了过去。
随着她的靠近，原本还围着叶小夜的同学们，都下意识地向后退开，自动为她让出了一条路。
从始至终，她的眼眸里，都只倒映着叶小夜的身影，仿佛周围那些喧闹的人群，只是毫无意义的背景板。
她走到了叶小夜的面前，开口说道：“叶小夜，王老师找你，让你去办公室一趟，好像是关于你中考志愿表的一些细节需要确认。”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中考志愿表这几个字，瞬间让那些还想继续找叶小夜合影留念的学生，都彻底熄了心思。
在这个时间点，没有什么比这件事更重要了。
叶小夜的心里“咯噔”一下。
该不会……报名的事，又出了什么变故吧？
白芷没有给他提问的机会，只是牵着叶小夜的手，穿过人群，朝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整个操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大家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两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白芷主动牵了叶小夜的手？！” 一个女生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语气里充满了世界观崩塌的震撼。
一时间，在场的同学们，都陷入了一种奇妙的混乱里。
一位暗恋白芷的男生，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我还以为，我的白月光对所有人都一样冷淡呢……原来不是她高冷，只是她暖的人不是我。”
另一位暗恋叶小夜的女生，心碎地捂住了脸：“我的小天使……就这么被大魔王叼走了……”
……
叶小夜被白芷牵着，穿过林荫道。
同学们的声音，渐渐变得遥远而模糊。
白芷的手纤长柔软，带着温热的触感，这种感觉比前几天那次要清晰得多。
他从未和女孩子牵过这么久的手。
糟糕，手心好像有点出汗了，她会不会嫌弃自己呀？
不对不对！叶小夜，你清醒一点！
他试图将心中那些不合时宜的旖旎念头都甩出去。
现在可不是纠结手心出汗会不会被嫌弃的时候呀！
王老师让他去办公室，还是因为志愿表……
上次的问题是照片与性别不符，那这次呢？会不会是更糟糕的情况？
还是说，上次的问题……其实根本没解决？
叶小夜的心神完全被担忧给占据了，他低着头，任由白芷牵着自己往前走，直到脚下平整的水泥地变成了铺着鹅卵石的小径，他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来。
“白芷同学？”叶小夜有些困惑地问：“我们不是要去老师的办公室吗？”
白芷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用带着歉意的眼神看着他，轻声说：
“对不起，我撒谎了。王老师没有找你。”
看到叶小夜那错愕的表情，她补充道：“我只是……刚才看到你在人群里，好像不太舒服的样子。我怕你身体坚持不住，情急之下，才自作主张，拿王老师当借口，把你从那里带出来的……”
她微微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像蝶翼一样，不安地颤动了两下，她像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小声地问：
“你不会怪我吧？”
白芷那句带着颤音的问话，像一根羽毛，轻轻划过叶小夜的心尖。
所有的困惑、所有的疑问，都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
“我怎么会怪白芷同学！”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我……我要感谢你才对！如果不是白芷同学，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呜……白芷同学，不光长得像天使，内心也和天使一样善良呀……
听到这个意料之中的回答，白芷的唇角掠过了一丝微笑。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状似不经意地问：“正好这里风景不错，也没有人打扰。我们两人就在这里拍毕业照吧？”
“还是说，比起和我这种无趣的人单独拍照，你更喜欢和同学们一起热热闹闹地拍呢？”
白芷低下头，捏着白色连衣裙的衣角。
“如果是那样的话，也没关系的……”
白芷心想，这副表情，她对着镜子练习过很多次，应该能得满分吧。
白芷那楚楚可怜的样子，让叶小夜的心猛地一紧。
“不是的！白芷同学你一点都不无趣！”
他开始笨拙又努力地解释起来：
“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学习好，长得好看，温柔又善良！”
“我才是要问，肯定会有很多同学想和白芷同学合影吧？你不去和他们一起，真的没关系吗？”
白芷看着叶小夜那双写满了担忧的眼眸，忽然轻轻地笑了一下。
那笑容很浅，却让叶小夜的心也跟着一颤。
“没关系。因为，我对热闹过敏。”她半开玩笑地说。
“人一多，我就会觉得很吵，很累，好像所有的声音和目光，都会消耗掉我的精力。”
尤其是那些愚蠢、不相干的人。
她抬起眼，凝视着叶小夜：
“但是很奇怪，只有在你身边，我才觉得……这个世界是安静的。”
这句过于直白的话，像一句带着魔力的咒语，在叶小夜的耳边反复回响。
“安……安静？”
他像一只坏掉了的复读机，眼睛因为惊讶而微微睁大，呆呆地重复着白芷的话。
白芷被他这副纯情的样子逗笑了，她好奇，要是告诉叶小夜，自己每天晚上都会想着他发电，这个单纯的小家伙，会不会被吓得直接哭出来？
没关系，小夜，要不了多久，就不用再只是想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