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是何方神圣？
这个被她一直下意识忽略的问题终是被侯从梦提了起来。
师父周身那挥之不去的清冷威仪以及那双熔金色眼瞳俯瞰众生时的淡漠，还有侯城主近乎惶恐的敬畏。
她都看在眼里，她知道的，师父的身份绝对是很高很高的那种。
侯从梦又是侯将军之女，手底下有兵有粮，是侯城主指定的接班人，未来的成就只会高不会低。
想到此处，凌清璃慌忙移开视线，试图遮掩重瞳中一闪而过的慌乱，那个早已被她深埋心底的疑问此刻又破土而出。
师父收她为徒莫非真是看中了这双重瞳？
那句“妈妈”终究只是她的一厢情愿，白昼从未正面回应过这个称呼，或许在她眼里那不过是一个孩子随口说着玩的。
一股寒意自脚底窜起，如果师父有一天觉得她不值一提，觉得教导她太过麻烦，或是寻到了更合适的弟子，是不是就会像丢弃一件无用的废物将她随手抛开？
这份隐忧沉甸甸压在心头。
她绝不能……被抛弃。
她的小下巴微微抬起，带着近乎执拗的笃定：
“她是何方神圣，与我何干？”
侯从梦被她这干脆利落的反问噎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凌清璃却不再看她，她的语气软了下来，低声嘟囔道：
“我只知道，她是我师父。”
……是我偷偷在心里叫了无数次的妈妈。
这后半句被她牢牢压在心里，这是独属于她的秘密，不容任何人窥探。
侯从梦看着她那副模样，心中暗自惊叹璃儿妹妹对姐姐的依赖比她想象的还要深。
侯从梦看着凌清璃那副“我师父天下第一，其他与我无关”的倔强模样，心中那点因身份差距而产生的担忧倒是消散了不少。
她原本还怕凌清璃会因为出身而敏感自卑，在姐姐面前束手束脚，现在看来，这小家伙对姐姐的信任和依赖纯粹得近乎霸道，根本不在意那些世俗的身份地位。
也好，这样纯粹的牵绊，或许才是姐姐所需要的。
两人各怀心思，脚下不慢很快便再次来到了悦来居那间外表普通的客房外。
侯从梦整理了一下银甲的领口，轻轻叩响了房门，还不等她开口就听到里面传来的清冷声音。
“进来吧。”
话音落下，房门无声地自动开启。
白昼依旧坐在窗边，像是一座雕塑。
侯从梦本想按照想好的说辞先行问候，再提出赴宴之事。
可她身侧的凌清璃动作更快。
几乎是在房门开启，看到白昼身影的瞬间，那个瘦小的身影猛地挣脱了所有迟疑和别扭，几步冲到了白昼面前。
在侯从梦错愕的目光和白昼微讶的注视下，凌清璃伸出双臂，紧紧用力地抱住了白昼的腰，将整张脸深深埋进了那带着清冷幽香的怀中。
“师父……”
她闷闷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依赖，白昼的身体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她能感受到这小家伙身体微微的颤抖，还有那想要勒断她腰肢的力道。
一旁的侯从梦也愣住了，准备好的说辞全都卡在了喉咙里。
她看着紧紧抱住白昼的凌清璃，心中莫名泛起几分复杂，有点酸，又有点……理解。
凌清璃却顾不得其他了，她需要一个准确的答案。
她努力将嘴唇凑近白昼的耳边，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悄悄说道：
“妈妈……你可以做我一辈子的妈妈吗？”
说完这句话，她直接将头埋进了白昼的脖颈，像是等待行刑的犯人。
侯从梦虽然没听清凌清璃具体说了什么，但看那姿态和凌清璃红透的耳根，也猜到必定是极其私密的话语。
可徒弟和师父之间又有什么私密的话呢？
她百般不得其解，总不能像说书里那般徒弟对师父表示心意吧？
白昼沉默了片刻，在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上轻轻揉了揉，动作略显生疏，却带着一种安抚。
“……又说傻话。”
她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没有推开怀中这具温暖而颤抖的小身体。
“既入我门，自然是一辈子的事，我既然认了一个妹妹，也不介意多一个女儿。”
“一辈子的事……”
这简单的几个字在她耳中就是最庄重的承诺。
她紧紧环住白昼的手臂稍稍松了些力道，却依旧不肯放开，闷声追问：
“真的吗？可是为什么？是因为这双眼睛吗？”
她始终无法完全摆脱这个梦魇般的猜想。
“抬起头来吧，看看我的眼睛。”
凌清璃依言仰起小脸，视线猝不及防地撞入那双熔金眼眸。
如此近的距离，那流转的刻痕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的气息几乎要将她的灵魂都吸进去。
白昼的指尖轻轻拂过自己的眼角：
“我的眼睛并不简单。你突破炼气后就应该知道我能引导你的重瞳之力。这种独一无二的联系或许早在你我相遇之前便已注定。”
她微微停顿，目光沉静地笼罩着眼前有些呆住的少女，声音低沉了几分：
“更何况你我本源相连，这已经远超寻常师徒，你还在怀疑什么？”
“本源相连？”
凌清璃喃喃重复着这四个字，她想起来了，她什么都想起来了！
她不是乞丐，也不是没人要的野孩子。
巨大的喜悦驱散了她心底最后一丝阴霾与不安。
她现在什么都不缺了！
白昼这番话落在旁的侯从梦耳中立刻炸响。
本源链接？
侯从梦猛地睁大了眼睛，她是城主之女，见识自然要比凌清璃广博，曾在家藏的一些古老秘闻中看到过关于“本源链接”的零星记载。
那绝非普通的契约或印记，那是将修行者最核心的生命力相互连接的至高秘法，据说需要双方毫无保留的绝对信任，一旦建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姐姐她竟然和璃儿妹妹缔结了如此深刻的联系？！
空气中的酸味让她几乎有些呼吸不畅。
明明是她先认识姐姐的，明明她……
就在这，侯从梦猛地想起了昨夜那片星空之下，与白昼神魂交融时带来的极致战栗与充盈感。
那是实质深入且毫无隔阂的亲密。
而本源链接，似乎更偏向于一种象征性的稳固的羁绊誓言。
她心中那点不平衡才稍稍缓解了一些。
象征意义再强，也比不上她切实体验过的那份独属于她的交融。
各有各的缘法，她与姐姐之间自有其不可替代的亲近方式。
赢！
白昼将两个少女的反应尽收眼底，并未多做解释，她轻轻拍了拍凌清璃的后背示意她松开。
待凌清璃红着小脸站好，白昼才转而看向侯从梦，切入正题：
“刘荣的宴请，你们可以去。”
不等两人露出欣喜或疑问的神色，她继续道：
“不止此次宴请，接下来百鹤城地界有异宝出世之争，你们亦可参与。”
她眸光扫过两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考量。
“便当作是为师予你们的一次试炼。”
“试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