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别人眼里，很难寻觅的神泪绿洲，在卡瑞尔的黑域之旅里就司空见惯了，几次三番的大丰收，让冰莓村的圣水和圣油，都开始自给自足起来。
每三十毫升的月华蒲公英花苞榨汁，加七十毫升的雪针草榨汁，就能和蒸馏水勾兑出五千毫升的圣水；白油果榨出的油，以一比三十的比例和松节油混合，就是鼎鼎大名的圣油。
制造圣水和圣油，对怀尔德来说，就是举手之劳，也让卡瑞尔终于意识到，教会在这种半垄断的基础魔药领域里，到底获取了多大的利润。
不过，这次进入黑域，卡瑞尔没有任何心情再去搜罗物资，毕竟上次持续十天的黑域之旅，亚尔薇特几乎榨干了她的所有体力以及好奇心，让她有些腻味了。
跟随黑星佣兵团此次进入黑域的队伍很庞大，除了亚尔娜带队的九名亚女，还包括十名能够在黑域短暂停留的腐化病自愈村民，他们之前一直是冰莓村进行黑域探索的主力。
普通的铁制农具是无法在黑域使用的，只需要不到一天时间，就会腐蚀脆化，青铜农具反而能坚持很久，这也是黑域的一种特性。
亚尔娜等人在琳内娅和埃纳尔的帮助下，很快确定了黑域试验农场的位置。距离黑雾之障仅仅只有三百多米远，地势平坦，附近有一处缓坡高地适合修建营地和防御工事。
接下来的日子里，这里将建立起一座永备营地以及三公顷的试验田。而搭建营地的所有建材，都只能在黑域里就地取材。
卡瑞尔则按照承诺，带着提姆进行他的第一次黑域好奇之旅。
在距离亚尔娜等人不超过五公里的地方，卡瑞尔又找到了一片乱石滩，这意味着又能见到她的老朋友，雾嚎石蛛。这种黑域最常见的低阶生物，太适合新手体验了。
不过，卡瑞尔很快就发现自己陷入了一种认知误区。提姆虽然身体素质不差，但他不是雷娜特的孩子，在剑术等战斗技巧方面几乎就是空白，在黑域里，最多算是一只精力旺盛的没头苍蝇。
乡村的孩子，从小就是父母在田间地头的助力，除了忙中取乐以及冬季接受一些民兵训练外，根本就不可能脱产修习真正的战斗技巧，也不可能获得调养身体的充足营养，大部分家庭的食物供应，都是尽量保证成年男性。
卡瑞尔的战斗技巧，在经历了十几年的锻炼后，都成了肌肉记忆，而提姆，则只有一股子吃苦耐劳生活赋予的蛮力。
所以，提姆明显比不了卡瑞尔这种从出生开始就按照提灯人进行培养的人——这也是绝大多数农村孩子成为提灯人后，几乎要用一整年的时间来学习战斗的原因。
……
……
雾嚎石蛛的数量并不多，但也把提姆吓坏了，他几乎全程都把身体缩在一块大石头后面，看着黑色短发少女那矫健俏丽的身影在乱石滩上穿梭。
卡瑞尔连雾甲都没有开启，就碾压了曾经对她而言也是劲敌的雾嚎石蛛，甚至还故意折断了几只雾嚎石蛛的节肢。
卡瑞尔的张狂终于把雾嚎蛛母引出来了，可惜只是一个照面，就被卡瑞尔的愚之恩典给打趴在地，包裹着石块的庞大身躯很快四分五裂。
“试一下，从这里刺进去。”
一只失去抵抗力的老年体雾嚎石蛛，被卡瑞尔丢在了提姆面前，但对方却吓得连武器都拿不稳。
包裹着碎石的丑陋雾嚎石蛛，依然飘散着未知的雾气，在眼前抽搐，提姆双手握着青铜短剑，深呼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按照卡瑞尔的提示，用力刺了进去。
一股粘稠的浆液喷了出来，直接糊住了提姆的脸。这下不得了，平时在村子里趾高气昂的小伙子，直接捂着脸滚到了地上，发出了惨叫。
“你是提灯人，雾嚎石蛛才一阶，毒素对你基本没啥影响，这是石蛛浆液，可以卖给马特先生。”卡瑞尔忍住笑，拍了下提姆的脑袋，“把这些都刺死，体会一下死亡共鸣。”
面前的雾嚎石蛛还没有死，发出了和外观不匹配的嘶吼，提姆惊魂稳定地松开双手，重新坐了起来，拿起武器闭着眼睛，再次捅了进去。
一丝奇妙的、无形的波动，悄然钻入了身体。提姆终于捕捉到那丝来自力量之渊的震颤激荡，就像饥肠辘辘时吞下一口粗麦面包，空虚的肠胃被突如其来的幸福填满。
“这就是死亡共鸣吗？太好了，我是不是力量又强大了？”
提姆大喜，这下彻底放开了，再次走向另一只雾嚎石蛛，狠狠刺下，然后，再次体会到那种让灵魂为之荡漾的舒爽感。
“卡瑞尔，帮我看看，我成长了多少？”提姆杀掉了所有的“俘虏”，兴奋地冲到了卡瑞尔的面前，伸出了自己的左手，亮出那淡淡的千面人印记。
“呃……”卡瑞尔愣了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有些尴尬地挠了下头，“应该提升了些，不过力量之渊的增长还需要通过黑域之力的不断释放控制，才能真正稳定，你现在最好还是先掌握几种剑技。”
“哦……”提姆盯着自己的左手心，压制着兴奋和激动，“那我现在可以干什么，能学习雾甲吗？”
“不行，我不能破坏妈妈对你的指导安排，今天只是带你来体会黑域的。”卡瑞尔摇摇头，指了下对方丢在一边的行囊，“提姆，你可以去把雾嚎石蛛的浆液都收集起来，这是你的战利品，我估计全部加起来，可以卖出一百多克朗。”
说完，卡瑞尔点燃了一堆圣油篝火，提着半块炸碎的蛛母巨螯开始烤，这是亚尔薇特教给她的黑域美食。
混沌系的黑域生物的肉，大都带着古怪的副作用，可食用的很少。不过如果适应了，对抵抗混沌诅咒也是有帮助的，而且，蛛母巨螯里的肉，口感还真不错。
提姆的热情又来了，一百多克朗，曾经是他想都不敢想的财富，于是撅着屁股，在乱石滩里四处搜罗起来。
整整一个小时，提姆都不觉得累，直到两个青铜罐都装满了，这才意犹未尽地坐到了卡瑞尔身边。侧头看去，黑色短发少女正呆呆地看着火堆上滋滋冒烟的蛛母巨螯。
提姆第一次发现，如果不介意对方的亚女身份，卡瑞尔和以前的卡瑞相比，在不变的性格之外，居然多出了一种奇特的魅力。
提姆的注意力开始集中，目不转睛地看着卡瑞尔的侧脸，慢慢的，脑海里居然浮现出了一个个人影轮廓。
我看到了什么，莫库斯大叔、多鲁大叔、雷娜特……哦，还有玛伦，居然还是小时候的样子……一个个人影随着意念在飘动，有些越来越清晰，有些则越发模糊。
突然，一个庞大的影子如山一样压在了提姆虚幻的精神视野里。
模糊的雪白色轮廓和狰狞的触腕，如深渊里爬出的恐怖恶魔，紧接着又幻化成黑雾中舒展触须的苍白巨影，强行挤入了他的意识。
提姆双手捂着头，大口喘息，手指还使劲抓着头皮，似乎想要把那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恐怖巨影从脑海里驱赶走。
“提姆？你怎么了？！”
卡瑞尔觉察到了提姆的不对劲，赶紧一把将对方提溜到一块大石上。同时一脚将还在烘烤的蛛母巨螯踢进了火堆——她认为提姆可能是受到了混沌诅咒的影响。
“卡瑞尔，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恶魔……”提姆睁开眼，看着眼前那张精致美丽的脸蛋，眼里带着无比的惊恐。
“我身上？”卡瑞尔狐疑地低头看了下自己，几秒后，顿时紧张起来，“提姆，你刚才在用千面人的心渊凝视？！”
提姆的脸色发白，微微点头，然后避过了卡瑞尔的目光：“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不是心渊凝视，只是一种感觉……”
卡瑞尔慢慢站了起来，表情越来越严肃：“提姆，里奇团长和琳内娅小姐之前警告过你，不能对同伴使用心渊凝视！”
“对不起……”提姆垂着头，声音很轻，“我只是好奇，我不懂……”
卡瑞尔深了一口气，又坐了下来，然后还朝一边挪了一截，不说话了。
千面人窥视他人的精神世界，能够探视出对方记忆里最熟悉的人，并进行精神视野伪装。这等于是没有经过许可就侵犯别人的灵魂，这是一种大忌。
若没有充足的理由，绝不向同伴进行心渊凝视，更不能引发对方的精神视野错觉，伪装同伴熟悉的人，这几乎是每个千面人加入团队前必须做出的承诺。
有些高等阶的提灯人职业，甚至可以感应到千面人的这种无礼行为，从而进行反制，对千面人来说就是主动找死。
“算了，其实我刚成为提灯人，也是很乱来的。”
卡瑞尔叹了口气，不再计较。不过，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睛提溜了一圈，压低了声音，“提姆，你真的能看到我记忆里的人？那，你模仿一个给我看看？”
说着，卡瑞尔站了起来，调整呼吸，那嘴角的微笑很是调皮。
“啊，现在吗？”提姆的脸红了下，畏畏缩缩的，大概是之前被卡瑞尔的呵斥吓着了，“我只是让芬恩助祭给我念了几段《阿托斯之书》里的千面人能力解析……万一弄不好，你别笑话我。”
卡瑞尔嘿嘿一笑，跃跃欲试——终归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年人，都有一颗浪漫的、该死的好奇心。
“那你先背过去，等我喊你……”提姆想了下，捏了捏拳头，狠狠点头。
一阵针刺的感觉，悄然进入后背心，在心头一闪而过，微弱的几乎难以辨别，卡瑞尔知道对方又在心渊凝视自己了。
“卡瑞尔，亚尔娜她们忙成那样，你和提姆居然在这里玩？”
突然，脑子出现了一阵莫名的眩晕，然后背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卡瑞尔慢慢回过头，惊讶地发现，母亲雷娜特居然站在面前。
“提姆去哪儿了？他是新人，你怎么能让他独自活动！”
雷娜特似乎很生气，提着裙摆，迈着小短腿，直接跳到了一块大石上，张望四周。
“不，你……你……真是妈妈？”
卡瑞尔连退了好几步，也开始四处打探，果然，没有提姆的身影。
脑子里，刺痛感和眩晕感越来越明显，视野一会儿模糊，一会清晰，如同五感迷失将要发作的前兆。
“呕~~~~”卡瑞尔一阵恶心，捂着腹部，直接干呕起来，然后一头栽倒在地，身体微微抽搐。
“卡瑞尔！”提姆吓着了，冲到黑色短发少女身前，想要去触碰对方，又不敢伸手，就在原地傻愣愣地站着。
「千面人一阶能力，精神幻面：侵入并干扰他人的心渊世界，制造精神视野和意识幻觉，伪装他人记忆里的熟人容貌和声音。」
提姆不知道卡瑞尔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就在他刚才得意地施展自己的恶作剧时，他感觉到卡瑞尔的心渊世界里，出现了一股极度狂野的幻影涌动，如无形的大手，活生生地将他和卡瑞尔的精神幻面连接给扯碎了。
“啊，好疼……”几秒后，提姆捂住了头，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全身哆嗦着，口吐白沫。
“卡瑞尔，提姆！”一个人影从远方跑来，是琳内娅。
她顺路过来看看，就刚好遇见卡瑞尔陷入了五感迷失状态，而提姆也如同发了癫痫一样，在地面抽搐。
只是扫了一眼，琳内娅就知道谁更倒霉了——提姆裸露的手臂上，出现了皮下扭动的暗红色线条，这是混沌诅咒的典型症状。
提姆的惨叫与混沌反噬同时爆发，啵的一声，一颗畸变的混沌眼球从提姆的脖子上挤破血肉钻了出来，震颤晃动。
“提姆，你刚才干了什么！”
琳内娅抽出腰间的匕首，直接剜掉了提姆身上的可怕畸变眼球，然后掏出一支镇魂药剂，直接给对方灌了进去。
……
十几分钟后，琳内娅提着两个昏迷不醒的人，走进了正在忙碌搭建的黑域永备营地。
“啊，卡瑞尔大人怎么了？咦，提姆大人……”
达格妮吓坏了，赶紧和亚尔娜一左一右，把卡瑞尔搂到了怀里。剩下的亚女都放下了手里的工作，慢慢围了过来，每个人都表情忐忑。
镇魂药剂起效了，提姆第一个清醒过来，擦着嘴角的白沫，呼吸急促，没敢看卡瑞尔。
“你用了心渊凝视，干扰了卡瑞尔的精神视野？”埃纳尔提着一柄青铜短斧，慢慢走了过来，只是瞥了一眼，就大致猜到了原因。
一股子猛力将提姆提了起来，然后重重地压在了一堆刚刚砍伐的扭曲枯木上，埃纳尔眼里闪烁着肉眼可见的杀意，“她是愚者，本来就不稳定！你这坨连剑都插不稳的狗屎……”
在提姆惊恐的目光中，冷酷的黑发青年扬起了手中的短斧，带着一声呼啸猛然劈在他的耳侧，一时间木屑纷飞。
“埃纳尔，别激动！”琳内娅赶紧拉住了同伴的胳膊。
“是卡瑞尔要我这样做的……”提姆抓着埃纳尔的手臂，艰难地辩解着，“我不知道她会这样……我刚才也很难受！”
“你觉得我会相信吗？”埃纳尔冷冷地看着面前瑟瑟发抖的少年提灯人，脸色越发难看，“忘记了之前给你的警告？”
埃纳尔的话，让包括亚尔娜和达格妮在内的所有亚女，都把目光集中到了提姆的身上。在她们的印象里，卡瑞尔是个性格稳重的人，很难有什么出格的言行。
“埃纳尔，还是等卡瑞尔醒来再说。”
琳内娅将提姆拉到了一边，整理着对方被撕烂的提灯人斗篷，表情十分认真，“提姆，你还是先回外面的营地，好好休息。记住，不要去心渊凝视自己的同伴，更不要去针对比自己等阶高的混沌系提灯人，他们是千面人的克星。”
提姆擦着嘴角的白沫，朝着黑雾之障走去，没有回头，脸色阴沉得可怕。
“埃纳尔，不要太过依赖自己的想象，这是提灯人的名言。”
琳内娅看了下迷糊的卡瑞尔，轻轻叹了口气，将埃纳尔拉到了一边，“提姆也许会对自己的力量充满好奇，但卡瑞尔也是个孩子……别再给提姆制造更多的挫折感了。”
“哼，难道要我去道歉？”埃纳尔漫不经心地削砍着手下的扭曲枯木，一脸不屑，“孩子？他已经是提灯人了，以后他会知道，弱者没有抗辩的理由！”
走出十几米的提姆，身体颤了下，这句来自身后的话，与两年前父亲醉酒后的咒骂重叠到一起——他没能及时捆好被暴雨冲走的麦垛，那混合着劣质甜麦酒的语气也曾这样让耳朵发疼。
“真糟糕，苏拉是怎么看上了你这种性格？”
琳内娅翻了个白眼，双手环抱胸前，“埃纳尔，你第一次对卡瑞尔，也是这样的态度，我早就说了，你会成为每个新人融入团队的阻碍。记住，不是每个人，都是里奇、我或者卡瑞尔。能容忍你的人，在这个世界上终究是少数！”
埃纳尔鼻腔里又哼了一声，并不理会琳内娅的劝告，继续干活去了。
“哥哥……”亚尔娜靠了过来，轻轻拉扯着埃纳尔的衣角，“如果提姆说的是真的，你会影响卡瑞尔小姐和提姆的关系。”
“你照顾好卡瑞尔就是了。”
埃纳尔瞥了眼身边的妹妹，表情缓和了许多，“如果他能远离你们，才是最好的结果，这小子很危险……如果这是苏拉对他的考验，那我敢肯定，他堕落的风险，比我还要高出百倍。”
亚尔娜呆住了，完全无法理解自己的哥哥为什么会做出这种判断，倒是琳内娅在一边，眉头慢慢皱紧，陷入了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