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过浮沉月色,尤菲米娅再次看见了,位于原野极边处的少女。

清冷的月辉披于此身,连带着周围的土地也微微映亮。在夜色与草地的交界线处,坦然地站在那里。

明明是跟昨日午后无异的位置,为什么此刻看起来却会是如此遥远呢?

尤菲米娅心里燃烧的兴奋火焰稍稍冷却了一点。她离那个身影越来越近,在判断已经到了可以听见的距离后,她挥手呼喊道。

“霏烨——”

被高昂的情绪感染不自觉提高的音调,最终因为意识到“逃亡”的处境而变为小声的呓语。

也有一部分是来自尤菲米娅的疑惑。

“尤菲米娅,晚上好。”

如月露凝结的白发少女站在不远处,友好地向她招了招手。

眼前的霏烨看起来丝毫没有远行的打算,她身形单薄,身上也不似尤菲米娅背着远行的包袱。

虽说两人都是无依无靠之人。但总不能什么都没有吧。

说起来……曾经的自己也送过霏烨不少小东西呢。最后也一个都没留下么?

尤菲米娅不免失落。

“怎么了?”

轻声的呼唤再次从前方传来,不过这次,那道春风般的嗓音并没有将尤菲米娅心头的不解彻底吹散。

为了这次的远行,尤菲米娅特地选择了自己最结实的装备。不仅是护甲,连护膝与手甲之类的装备也带上了。身影相较于之前也显得臃肿了很多。

但反观霏烨,身上披着仿佛将月光实质化的白纱,随着夜风微微鼓动着,轻盈的白色布料掩藏在月光之下,迷迷蒙蒙的。

很好看……好看到让人无法分清到底是衣服衬托了少女,还是少女衬托了衣服的程度。

但是,只是好看是没有用的。

完全没有防御力的姿态,让人不禁怀疑她真的有远行的打算吗?

“一直看着我的脸,是在想什么吗。”

正低头沉思的尤菲米娅猛然抬头,发现对方已经先一步来到了自己的身边。

月亮在她的身后,因此看不清表情,对方的影子被投射在自己身上,越过了头顶。

即便看不清表情,单从对方那冷下来的音调与不耐烦的语气就能大致猜想出霏烨的想法。

尤菲米娅有些不可置信地抬头,注视着离自己近在咫尺的身影,极力表现出正常的语气说道:

“为什么,霏烨你是这副样子……”

“嗯?这件啊?”

对于尤菲米娅的疑问,少女发出了同样疑惑的可爱音调。

活泼到完全不像是以前的霏烨的样子,一直被霏烨笑容冲昏的头脑,在此刻略带诡谲的环境,大致也能发挥点其应尽的职责了。

看不清表情的少女,以及她身后散发着暖黄色光晕的圆月,反倒是距离更远的那抹皎洁在尤菲米娅的眼中更清晰些。

“因为怕弄脏,所以就先用这个应付一下了。”

霏烨捻了捻裙间的薄纱。

“再说,穿着睡衣才更有事发突然的可信度吧?”

冷不丁地冒出了莫名奇妙的一句话。

霏烨的笑容在尤菲米娅的眼中,渐渐与她身后零落而至的月光模糊在一块,那抹应该能被称作“笑”的表情,正因为寄宿了一种她所无法分清的感情,而变得越来越纯粹。

“……霏烨,这是什么意思?”

事到如今,即便是再怎样被感情所驱使,所积攒下的郁闷与好奇心都无法让人坦然地接受这番事实了。

不是说好一起逃走吗?眼前这幅不成体统的样子又是怎么回事?

千言万语全都堵在了嗓子眼,从中悄然脱身的,只有一句连问题都搞不清,模糊至极的问话。

然而眼前笑眯眯的霏烨,在听到对方那不知所云的问题后,刻意弯起的嘴角还是无法继续维持从而归于平静。

她看向尤菲米娅,眼睛中的感情被近似于怜悯与厌烦的感情填充。

于是下一刻,冷冷的声音响起:

“所以……我才一直都很讨厌尤菲米娅呢。”

一直背在身后的双手终于放下,伴着东西碰撞的轻声,尤菲米娅才勉强注意到了——

那黑得发紫,几乎要躲进漆黑夜色,就此消失不见的黑色长刃。

被少女白嫩纤长的手指握住,仿若虚握。

“现在还不明白吗?还是说,一个劲地发问,只是希望得到别的答案?真是符合你一贯如此的作风,只想着自己,全凭自己的意志胡闹,啊,你还没长大吗?尤菲米娅?”

“!”

尤菲米娅的脑袋仿佛刚被彻骨的冷水浇过一般,猛地抬起头。

“你到底要做什么!”

手不自觉地握紧了腰间的匕首,尤菲米娅看向霏烨。

黑色的瞳孔在眼眶里不安地晃动着。

怎么办?如今的情况又是如何演变而来的呢?她对自己投注的是敌意吗?选在这种偏远的地方又是为什么,环顾四周找不到那个男人的身影。凭一个人,就想加害自己?

少女脑中自以为的战力差距缓解了不少现场的紧张感,即便握着相较于长剑明显是劣势的匕首,她仍然显得游刃有余。

“要做什么呢?”

霏烨将藏于身后的黑剑缓缓移至身前,剑尖与土地的草皮摩挲着,在两人都未注意的时候,几丝翠绿被轻易地切下,融入土地间或夜风消失不见。

“我呀……要杀了尤菲米娅哟。”

霏烨的手掌轻轻一翻,黑色的剑便反射着冷色的月光,听话的将剑尖对准了面前的尤菲米娅。

漫不经心的,陈述事实的语气,仿佛眼前这位黑发少女的命运已经板上钉钉。

“你在说什么胡话……”

尤菲米娅的脸色又冷了几分,她不明白,霏烨是如何能自如的顶着实力的巨大差距说出这番话的。

就好像……霏烨不再是霏烨一样。

冷漠,自卑,孱弱,这些形容不知在哪一天起就被她所抛却了。

至少在她的记忆中,霏烨只是一个沉默寡言,缺乏运动,被自己保护着的羊羔。

和面前的少女完全不一样,在今天之前,她肯定想不出霏烨会一脸无所谓的对自己说出这番话的场景。

也无法想象之后自己会像欺负其他孩子一样欺负霏烨。

是的,在尤菲米娅的理解中,这场可能会掠去她生命的“决斗”仍然在玩闹的范畴,自己所要做的,仅仅只是稍微施予暴力让对方听话而已。

相比起这突如其来的决斗本身,现在她更担心的是,在这场玩闹结束后,霏烨是否仍会遵从与她之前的约定,乖乖与她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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