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的阳光。

除夕的阴云随着那场雨消耗殆尽。

散开了阴霾的空中、如同祝福般,落下了洁白而耀眼的阳光。

我拉动悬挂的窗帘,将光线阻绝在了窗外。

沿着帘幕垂落、静静淌在阴影之中的阳光,对着我无用的努力发出轻声的嘲笑。

昨晚没有来得及在晚饭前赶回去。

回到家的时候白泽和妹妹都在沙发快要睡着地半眯着眼。

叫醒她们之后理所当然被狠狠地训斥了一遍。

而黑猫却没有回来。

理所当然的事情。

她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不、失去力量的躯壳都消失了。

她不再是猫科动物,而是物怪。

丧失生命之后,被神明寄托的力量如同诅咒般,将无命的躯壳都吞噬殆尽。

所以连回收的必要也没有。

大概那满地的血液会造成不少的麻烦。

不过拜那场雨所赐,并没有到引发新闻的程度。

妹妹在房间翻出了,黑猫所留下的信件。

上面写着“对不起、对不起。不能再作为千依大人的神使了。对不起。”

大概是决心要杀掉千依之前写的吧,那只黑猫。

不知道是对千依的赎罪、还是道别。

从二重的意思都能够理解通畅。

千依露出了寂寞的笑容说着,原来是这样吗。

那之后就没有再纠缠下去、黑猫的事。

起得有点太早了。

光是轻微的迈动脚步,都会发出自我惊觉的噪音。

我穿过客厅。

匕首还在身上。

每天都和黑猫乐此不疲地吵架,说实话是段相当不无聊的时光。

在学校的时候也是、每天都能遇上白——

摇了摇头,将愚蠢的想法驱逐出去。

推开门,走到了屋外。

水渍还残留在地面,十分碍眼地散乱着。

摸了摸身体。

被施暴般摧毁了的身体,现在已经恢复了原状。

并不是有强大的恢复力,只是那样的破坏将生命的体征夺走、然后又被诅咒强行重塑了回来。

真可惜,那件衣服我个人相当中意呢。

纯黑的、防水连帽外套。

“哦呀哦呀,早上好。”

穿着燕尾服,一脸笑容的男人向我走了过来。

提起了警觉、抖了抖臂端。袖中的匕首落到了手上。

“不用那么怀有敌意啦,我可是善良的一般市民。”

这样说着的男人,摊开双手微笑着表明自己并不敌意。

但是那个明朗的微笑却和男人完全不搭。

并不是外貌、也不是奇怪衣着的原因。

而是从他的身上散发着,和我、和黑猫。一样的味道。

那样的味道让笑容也变得如同毒蛇的吐信般。

危险而致命。

“看来先自我介绍会比较好。”

他屈身,做了个贵族般,十分标准的行礼。

“我是地狱的公爵、奇力亚。哈哈哈、虽然如此,连神明也都残缺不全的时代,地狱当然也破败不堪,虽然是公爵的职位,搞不好我是最后一个存活着的恶魔也说不定了。”

并没有放下警觉,手还紧紧地握着武器。

“顺便一提,今天的身份是,白的友人。”

心脏一紧。

呼吸如同吞吐着毒药。

从肺部开始扭曲着身体。

“没想到那个白,也轻松地死掉了呢。呵、不如说,正是因为是她,才会选择这样的陌路吗。”

“如果是来为她报仇的话——”

“不,我可不是为她报仇哦。虽然那个孩子我十分中意,不过就算你没有杀死她,她也会恳求着我杀掉她吧。”

“你究竟是……”

“普通的善良市民,她的友人而已。”

像是吐信的毒蛇般、明朗的微笑着。

“不说那个,你家的现人神还好吗。”

“啊,超健康的。”

“那样没关系吗?”

“你想说什么。”

“那个孩子,和白一样呢。什么都不知道的,被纯洁地保护着。即便那样也没关系吧。”

如果有一天千依发现我所做的一切的话。

大概也会如同我杀了姐姐一样——

杀了我吧。

“不,那还不用你操心。”

“嗯,嗯,说的是呢,是我多管闲事了,抱歉。”

“不过。”

仅有一瞬。

仅有一瞬间的事。

因为那样的事我低身踏出了半部。

然后用匕首划出了尖锐的圆圈。

寒光闪现。

所挥砍的对象尽是空气。

他稍微偏了偏头。

就躲过了那样的一击。

那一瞬间、他轻轻睁开了眼睛。

像是被当做猎物般,从背脊传来恶质的寒气。

“你变弱了呢,纯黑的恶神。”

叫着我曾经的名讳。

又恢复成明朗的微笑。

“这样让她被纯洁地保护着,你也和黑猫做着相同的事呢。”

如果有一天。

如果有一天。

千依发现了我所做的一切的话。

还会微笑着对叫着我,哥哥吗。

“白,是一个好女人呢。”

“……”

“一直以来不给任何人添麻烦,不断旅行着,拯救着别人,安静地等待自己寿命的尽头。”

“……”

“不过那样终是伪物,把真实的痛楚视而不见,躲藏在虚假之中舔舐着伤口——终有一天也会如此破灭吧。”

他叹了口气。

“从0到1的话,她大概是0.5吧。”

“0.5?”

“对哦,可怜的分数。就和你,恶神。和你一样。”

“我已经不是神了。”

“虽然没有了神格,那个力量不是好好地留着嘛。”

凑近了我的身旁。

如同恶魔的低语。

“作为诅咒。”

在我再次发动攻势之前。

他退了出去。

“那么再见了。有空的话帮我家的友人做个坟墓吧。这样一来我也有能够去缅怀的地方了。那么——

新年快乐。”

指尖颤抖着。

我只是目送着他消失在了街道的尽头。

“兄长大人?”

身后传来了白泽的声音。

“早上好。”

“早上好,兄长大人,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只是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而已。千依呢。”

“已经在穿衣服了,今天要早点起床去寺庙才行。”

“啊。”

想起来了,初一的早上,要去寺庙上香。

白泽微笑着。

“虽然现今神明都无法正常地行事职权,但是受其恩惠才有现今的世界,礼仪都要好好遵守才行。”

被祭拜的神明早就不存在了。

不被祭拜的神明孤独地等待着死亡。

古神也好,现人神也好。

那样的名号并不是奇妙旅途的开端。

而是如同诅咒,将身为人的生命彻底夺取。

恶劣的存在而已。

我叹了口气。

走近了房间的白泽,如同老妈一样,说着要好好穿衣服之类的话。

呐,那只黑得可怜看上去又超蠢的猫,你有没有觉得白泽最近越来越像老妈子了。

哦,那个蠢得小鱼干十分之一都没有的人类,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说话的对象已经不存在了。

白的神格,被放置在了冰箱,藏在了千依喜欢的布丁里面。

吃下去的话,她的寿命能延长不少的时间。

毕竟那是古神。

--------------------------

我们走在去山顶的路上。

如同料想的一样,人相当地多。

在新的一年,祈求着不存在的神明的庇佑。追逐着虚假的东西的人类,趋之若鹜地向着空无的方向迈动着脚步。

“希望能在新的一年邂逅超可爱的女孩子!”

“希望能在新的一年有从天而降的妹妹。”

“希望能治好那两个笨蛋和另外一个笨蛋的脑袋。”

“喂!什么意思啊!”

“是啊!我的妹妹才不是妄想!只是还没有天降!”

从人群之中传来了那样的喧哗。

毫无疑问是那三个家伙吧。

真是的,在搞什么啊。

无奈地笑了笑,一会再去找他们吧。

白泽小姐变回了精致的体型,躲在了我衣服的连帽之中。

千依双手合十,紧闭着眼。

漂亮的马尾晃动着。

那么我也。

紧闭着双眼。

向着并不存在的神明,如同哭泣般祈求着。

即便这只是虚假的东西、不可能存在的东西、无法被实现的愿望。

即便我罪无可赦。

还是如此祈求着。

脑中浮现了白的脸庞。

如同野白梅般,温柔而坚毅的微笑。

希望——

能够安静地死掉。

明知故问、自嘲自讽。

我知道的。

但还是、眼泪落了下来。

祈求着原谅般。

千依从身旁跑了出去。

白泽小姐在帽檐中低呼了着。

我跟着千依的脚步,但是被人群隔绝了开来,速度变得相当地缓慢。

她蹦蹦跳跳地跑进了树林。

在逆流的人群中走着,终于也来到了,不被人注意的,空闲下来的地方。

那里有一间废弃的神祠。

千依站在神祠之中,轻哼着不知名的歌曲。

“喂、千依。那首歌是……”

“到了这里不知道为什么就不停地回响着,所以跟着哼了出来,咦!哥哥,难道我其实很有音乐天分?”

“不……”

她所哼着的是。

白曾经唱着。

温柔的、晴朗的。

如同流水般、萦绕着的歌。

阳光透过叶隙。

簌簌如同飘零般落到了她的身上。

被那样的光所照耀着,如同她自身也散发着光芒般。

她微笑着。

纯白、洁净地微笑着。

如同白一样——光是看到就能得到救赎般的、微笑着。

“哥哥——”

呼吸变得竭力。

胸口攒动着痛楚。

让身体颤抖、声带干涸起来。

窜入了鼻尖、是周围不知何处,野白梅的香味。

她呼唤着我的名字,纯白地微笑着。

“新年快乐。”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切换电脑版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