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斯将斟满了酒的酒杯双手递到了莉塔的面前。

不过酒杯当中盛放的不只有酒，还有克洛斯从那只梦魔身上得到的体液。

这是克洛斯在巨大的压力当中偷偷背着莉塔倒进去的，只是将异物混入酒液这个简单的动作，克洛斯就觉得比今天自己做过的任何一件事还要更累、更困难、更要令人紧张。

所幸，莉塔似乎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这是自己最后的保障了，只要莉塔喝下这杯酒，自己的、梅尔女士的所有烦恼都将结束。

克洛斯想着，将酒杯往前递了递。

她发现杯中的酒液有些荡漾，是自己无法端稳这杯酒的手在抖，即使她没醉，却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听使唤。

莉塔的每一个动作在克洛斯的眼中都仿佛定格的画片一般，她缓缓地低下头注视着那只今晚她用过的杯子，仿佛要从清澈又香醇的酒液中读出什么似的。

克洛斯的心脏在狂跳，如果不是自己刚刚亲手将梦魔的体液滴入酒中，自己都不会察觉这杯酒有什么异常——不如说普通人根本没办法察觉到其中的异常。

又过了许久，莉塔终于抬起了手，准备接过那只酒杯。

说不定并没有很久，只是几秒钟的时间而已，但时间对于克洛斯而言已经被拉的很长很长，长的让她感觉自己放过站了几个世纪一般。

但莉塔的那只手在触及酒杯之前停住了，那双望向了酒杯的眸子又看向了自己。

“克洛斯。”

莉塔的声音中仿佛带着一声叹息，以及一些不易察觉的失落。

“莉塔大人，我在。”克洛斯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抬头对上了莉塔看向自己的那双眸子。

莉塔继续抬起了手，并非是伸向克洛斯手里的那只酒杯，而是伸向了克洛斯本人。

但那只手抬到一半，又被她放了下去。

“算了，没什么。”莉塔摇了摇头：“你要注意安全。”

“什…什么注意安全。”

“关紧门窗，夜晚不要出门，更不要一个人跑到那种地方去了，很危险的。再有下次，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莉塔垂下了睫毛，又是一声叹息：“然后，把那杯酒给我吧。”

莉塔是在……安慰自己吗？

只差这一步了，明明只差这一步了，克洛斯的心中竟然生出了一丝退却。

莉塔做过什么吗？

她有什么非死不可的理由吗？

除了女士的胁迫，自己有什么非要送她上路的理由吗？

克洛斯的脑子很乱，只顾着木讷地将那只酒杯递了过去，手却突然地一抖，那只杯子从她的掌间滑落，在地面上摔得粉碎。

“对不起……”

克洛斯低声倒了声歉。

“这里我来收拾吧，你…先走吧。”

……

克洛斯不知道，自己这个有意无意的举动救了自己一命。

莉塔深吸了一口室外冰凉的空气，让自己的心情尽快平复下来。

还好，自己终究没有对克洛斯出手。

只不过这里的出手不是下流的袭击，而是真正意义上地准备将她的头拧掉。

当时克洛斯的脖子距离自己的手那么近，自己只需要动动手就可以做到。

归其原因，都在最后的那杯掺了梦魔体液的酒上。

这家伙，居然敢用我的魔法对付我！

但克洛斯是人类，所以才会用这么笨拙的方式来暗算自己，要是换做其他梦魔的话，在两个人亲密贴贴的时候放一点魅惑灵气可比在酒里下药方便多了。

但正因为她是人类，还拿着这种东西，莉塔才更加确信对方想要的不是自己的身体。

除了自己的身体，那自己值得她拿的还剩下什么？钱么？

还是自己的这条命？

自己好心救了对方，对方竟然要让自己喝这种东西？

但也正因为克洛斯是人类，莉塔才没有第一时间扭断她的脖子。

自己，做不到杀人。

所幸对方最后听懂了自己威胁的暗示，吓得酒杯都掉了，让莉塔心里堵着的那口气能够被压下去。

倘若她真的把酒杯交到了自己的手上，自己还能继续忍下去吗？

所以现在的自己该是什么心情呢？

莉塔也说不清，总之就是非常的复杂吧？

莉塔想着，又深吸了一口气，想要让夜间的冷风冷却自己熊熊燃烧的感情。

可这一次，她在空气中嗅到了一些其他的味道。

铁锈一般的血腥味，有机物燃烧的焦糊味，还有一股很淡很淡，却无法忽视的，不属于人类的味道。

莉塔快步走出了巷口，来到了主街上。

恍如隔世，她还是第一次如此切身实地地感受到这四个字背后的意义。

眼前的景象和自己进入克洛斯家里时完全不同，整座索鲁斯城已经洗去了白天的繁华，被笼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死亡的阴云当中。

就算莉塔再笨，也绝不相信这是一场巧合。

自己被人拉出去了一整天，接着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目标会是谁还需要猜吗？

想着这些，莉塔心中的怨念就又强了几分。

莉塔脱下了自己的外套，两片漆黑的翅膀在莉塔的腰间展开，爱心形状的尾巴顺着尾椎骨开始延展，纤细的手指化作利爪，粉色的魅惑灵气覆盖少女的全身，将少女一头银白的长发染成浅粉。

莉塔足尖点地，整个人如同一道流星一般钻入了夜空当中，朝着城主府的方向急速逼近。

莉塔考虑了最快的方式，最佳的路线，不惜展示自己的真实形态，甚至为了防止自己的身份暴露脱下了白天穿过的衣服，还将自己的发色伪装成了粉色。

可她唯独没有考虑一件事：自己为什么不趁着这个机会逃跑，而是要毫不犹豫地赶往塞西莉亚的身边。

仿佛保护那个与自己只认识了几天的、毫不相干的少女已经成为了一种本能。

呼啸的风声在莉塔的耳旁接连不绝，城市当中的惨状也在俯瞰之下一目了然。

那些破坏其实并不严重，却仿佛是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疤，不知多久才能愈合。

已经没空去管这些了。

莉塔扇动着翅膀一路疾驰，好在她飞的足够快、又足够高，在这个足够深的黑夜里让她的踪迹不会被任何人轻易发现。

但如果有人有着和莉塔相同的想法呢？

一道身影如同隐藏在深夜中的渡鸦，用丝毫不逊色于莉塔的速度迎面飞来。

漆黑的长发随风飞扬，漆黑的双翼搅乱夜幕，漆黑的爱心尾巴随着她的动作上下颠簸。

但只有那一双与莉塔同样的鲜红眸子在高空中成为了唯一的异样颜色。

是梦魔。

而且是从城主府的方向飞来的梦魔。

梦魔、城主府，当把这两个词放在一起的时候，拼凑出的可能都是莉塔不愿去想的。

莉塔感觉仿佛有一颗炸弹在自己的大脑当中炸响，点燃了自己刚刚被压抑下来的怒火，连同自己剩余不多的理智一起焚烧殆尽。

那只梦魔看到迎面而来的莉塔，瞪大了自己的双眼，接着脸上露出了喜悦的神情。

“你是来支援的吗？听我说！那个皇女她……”

梦魔的话还没说完，漆黑的利爪已经刺穿了她裸露在外的单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