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大的变化体现在瑟薇娅身上。她的话依旧不算多,但不再是那种封闭式的、仅仅出于必要才开口的简短语句。她开始会主动对塞莱斯特说一些话了。
比如,在傍晚一起收拾晾晒的草药时,她会指着天边堆积的、被夕阳染成瑰红色的云层,轻声说:“看那云的形状和颜色,明天或许会起风,傍晚可能有一场急雨。这些药草得提前收好。”
塞莱斯特会立刻抬头,好奇地张望:“真的吗?怎么看出来的?”她只觉得那云彩很好看。
瑟薇娅便会耐心地解释几句关于云层高度、厚度与天气变化的关联,虽然她知道姐姐多半记不住那些复杂的原理,但塞莱斯特那认真倾听、努力理解的样子,让她愿意多说一些。
又比如,当塞莱斯特兴奋地描述着她如何跟着猎人们设置新的捕兽夹,如何辨认动物足迹时,瑟薇娅不再只是沉默地听着,偶尔会插上一两句:
“驼鹿的足迹比麋鹿更圆,趾间缝隙也小一些。你看到的那种,旁边还有幼崽的足迹,说明是带着幼崽的母兽,最好避开那片区域,它们护崽时尤其危险。”
“设置捕兽夹的位置,除了考虑足迹,还要看附近的植被。兔子喜欢在灌木丛边缘活动,而狐狸的洞穴往往选择在向阳、排水好的土坡。”
她的知识像涓涓细流,开始主动汇入姐妹间的日常交流。塞莱斯特总是听得入神,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对妹妹毫不掩饰的钦佩。“瑟薇娅,你懂得真多!好像没有什么你不知道的!”
面对这样的赞叹,瑟薇娅不再像以前那样感到不适或急于划清界限,她会微微偏过头,避开姐姐过于直白的目光,低声道:“……只是书上看的,还有平时观察到的。”
夜晚也变得不同以往。
以前,她们总是各自沉默地吃完晚餐,然后早早休息。现在,塞莱斯特会在睡前,磨磨蹭蹭地坐在床上,找些话题。
“瑟薇娅,”她看着正在整理枕头的妹妹,问道,“你以前……在别的地方,也见过这么多草药吗?”她问得有些小心翼翼,隐约感觉到妹妹似乎有一些她不了解的经历。
瑟薇娅整理的动作慢了下来。屋内只有油灯微弱的光芒跳动。她沉默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换了一种方式:“不同的地方,生长的植物也不同。有些喜欢阳光,有些只能在阴湿的角落存活。就像人一样。”她抬起眼,看向塞莱斯特,“适应环境,找到自己生存的方式,是本能。”
塞莱斯特似懂非懂,但她能感觉到妹妹话语里一丝淡淡的、她无法完全理解的怅然。她用力点点头:“嗯!我们现在在奥伯隆,就很好!这里就是我们的家!”
家。这个词让瑟薇娅的心微微一动。她看着姐姐那毫无阴霾的、充满确定性的脸庞,内心深处某个坚硬的角落似乎又软化了一分。
“睡吧。”她吹熄了油灯,躺了下来。
月光如水,从窗户流淌进来,照亮了床铺的一角。黑暗中,塞莱斯特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点犹豫:“瑟薇娅……你……还生我的气吗?”
这个问题来得有些突然。瑟薇娅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看着屋顶模糊的轮廓。生气?或许曾经有过,因为对方的“不同”,因为那份无法触及的隔阂感。但现在……
“没有。”她轻声回答,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真的?”塞莱斯特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惊喜。
“嗯。”
“太好了!”塞莱斯特像是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翻了个身,面向妹妹的方向,即使在黑暗中也仿佛能感受到她灿烂的笑容,“那我以后可以一直跟你一起去采药吗?帮你背筐子,保护你!”
黑暗中,瑟薇娅的嘴角无声地弯了弯。这个笨蛋,伤才好没多久,就又想着保护别人了。
“随你。”她说道,语气里听不出什么,但也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说定了!”塞莱斯特心满意足地躺好,没过多久,均匀的呼吸声便响了起来,带着安心和满足。
瑟薇娅却一时没有睡着。她听着身旁平稳的呼吸声,感受着这间小小木屋里前所未有的、令人安心的氛围。窗外,虫鸣唧唧,月光温柔。她曾经以为自己会永远怀念那个模糊记忆中的“姐姐”和那份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温暖,但现在,身边这个真实存在的、有点笨拙却无比真诚的塞莱斯特,正用她自己的方式,一点点地将那种温暖填补进来。
她轻轻地、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但那叹息里,没有悲伤,只有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平静。她闭上眼睛,也渐渐沉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