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行村就坐落于此。此地环境险恶,直到半年前一位姓白的药师到此隐居前,就连官府和行商都不愿到访。
这位药师年纪不大,却能用一种没人见过的神秘方子治好村民的瘴毒。说来也怪,半年来村里人从没见过这药师正脸长得是什么样,也不知道她用的药材是从哪里搞来的。不过因为她住在村外,村里人从没有去拜访过她。
直到今天,失踪三天的老张头被发现昏迷在漠荒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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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黄的日轮缓缓没入北涯山脊,把最后的一丝残光投进树屋内。
“……呣呜~”
似乎是被这缕光束所惊醒,厚重被褥下的某个银灰色物体抖了抖毛茸茸的耳朵,不情不愿地发出一声娇软的喉音。
随着一阵充满活力的蠕动,白藜睡眼惺忪地从床上抬起身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三角形的兽耳从头顶耷拉着,充满了不设防的随意感。直起身来慵懒地伸了个懒腰,被褥从白藜身上滑落到腰间,露出大片毫无遮掩的晶莹肌肤。
能睡到这个时间起来,真是太棒了。
没错,白藜姑娘是一头化形的狼妖,由北涯山内的阴气所生,无父无母。在师尊离开后,白藜化作人形下了山。目前受雇于开医馆的老张头,在村里当个药师。
说是药师,但村里人大多付不起看病的钱,白藜也没那个心思干白工。所以她从不在老张头的医馆帮忙,大多时候只是每个月制作药剂送到医馆,其余时间都由白藜自由安排。
比如现在就是白藜最为期待的早餐时间。
嗯,在白藜自己定义的日程表里,早饭指的是睁开眼睛的第一餐。
白藜弓身从床上跃下。长发及膝,盖住了那条正不安分地摆动着的蓬松狼尾。赤足踩上冰冷的木地板,凉意顺着脚心往上窜,让她的头脑逐渐清醒。
不过山行村可没有什么好吃的东西。村里既没石磨也没好用的碓臼,小米去不干净壳,小麦也捣不成细面,只能把半脱壳的小米跟粗碎的麦粒一股脑蒸成糙硬的饼,熬成带渣的粥。实在是难以下咽。
村民们不在乎这点,但作为一只因为嘴馋而化形的狼妖,这样的食物肯定是不能满足白藜的。
“我辛辛苦苦学会化形,可不是为了整天吃草。”
幸好山行村背靠北涯山,只要去找的话总归能找到些榛蘑野菜。寻常猎户或许因为畏惧毒瘴而不敢深入,不过白藜肯定是没有这种顾忌。半年下来,她的小屋子里囤了不少野货。
就看她将一块绿色的根茎细细磨碎,涂抹在干硬的蒸饼上。一口咬下,辣味顺着咽喉直冲鼻腔,呛得她赶忙灌下一大杯水。
“等那个老登爆出最后一笔金币,我就要这个寒酸的破村子说再见。”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白藜的抱怨,随后就是一位妇女的呼喊声。
“不好了!药师小姐,出事了。老张头在林子里倒下了。”
白藜一开始还有些嫌麻烦。但当听到出事的人是老张头时,头顶的耳朵一下就竖了起来。
不好,报酬要飞走了。
老人的名字叫张诚役。只是后两个字对村民来说有些难记,再加上那老人是村里管事的,所以大家伙都叫他老张头。半年前正是老张头的提议,才让白藜在村中作为药师暂时住下。要是这老人有个三长两短,白藜的报酬可就要打水漂了。
这可不能不管。
呜,不过出去见人前至少得先穿件衣服。作为化形的妖兽,白藜是有最基本的礼义廉耻的。而且妖兽在中原基本是人人喊打的地位,若是让村里人知道她的妖兽身份,那麻烦可就大了。
“来了来了,再等一会儿。”
白藜有些不情愿地应门。同时抖了抖耳朵,将其藏入发间。再运转妖力,自己那头打理起来很麻烦的及膝银发化作墨黑,又简单地扎了个低马尾。
将外貌变得与寻常少女无二后,白藜捡起了洗净后扔到一旁的一套连身长裙。这裙装面料考究,青灰色底子上绣着金色镶边纹样,在山行村里看着有些格格不入。下摆设有四个裙门,两两重合。既不阻碍行动,又显得端庄大方。
尽管尺码不太对,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尤其是胸前那片空荡荡的布料,让白藜莫名有些不爽。但总体来说白藜还是觉得这衣服穿着很舒服,有一种不被束缚的快感。而且她的尾巴在穿裤子时非常不方便。虽然可以和耳朵一样收起来,但一直收着有些太费力。累的时候能藏在宽裙下就省事多了。
这样想着,白藜推开房门走了出去。门外是一位满脸焦急的中年妇女。
“药师小姐,出事了。老张头他在林子里倒下了。”
女人叫李溪,是村里的猎户。这些人在山行村并不少见。漠荒林中除了瘴气和毒虫,还有大量奇珍与异兽。二十多年前的那场妖祸后,涯山以北成了死地,这些东西也一起成了稀罕货,吸引那些想要一夜暴富的猎户来到山行村定居。
白藜曾在老张头的诊所见过她,不过像这样直接说话倒是第一次。她来山行村已经近十年了。相比其他在村里租房子的过客,她已经变得像是一个本地人。
据说李猎户这些年攒下了不少钱,不过都拿去供养她那在京城修行的儿子。所以尽管年纪不小,李猎户还是继续着这样卖命的行当。
正是因此,相比于其他唯利是图的猎户,李猎户相对来说是可信的。
“老张头出什么事了?”
白藜问出这话,却发现李猎户没立刻回答,而是盯着自己的脸出了神。
“喂喂,别发呆了。说说怎么回事啊。”
白藜皱起眉头,出声催促眼前的中年妇人有话快说。随后顺手戴上了一顶月白帷帽,遮住了正脸。对自己的长相白藜还是有所自觉的,她可不想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李猎户也在催促下回过神来。
“老张头三天前进了林子里。我们姑且把他从林子里救了出来。可他一直昏迷不醒,只能请药师小姐出手。”
踏在刚下过雨的泥路上,白藜侧身听着李猎户简单交代事情的经过。
“先前去找他拿药的时候就发现他人不在,以为只是他去城里买药材了,所以没多在意。没想到今天傍晚,在村子东面发现老张头昏倒在一片溪流里。”
“老张头进林子做什么?”
“没听他说起过,可能是为了赚点银子花吧。”
“日子过得好好的,赚银子做什么。”
“……赚银子哪里需要什么理由。”
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白藜,自然是理解不了李猎户这种行为的。话不投机,白藜也没有继续问下去,转而问起了老张头的情况。
“你有喂他吃驱瘴散了吗?”
“发现的时候就喂了,不过似乎没什么用。”
这么说来就不光是瘴毒的事了。白藜皱起眉头,思考应该如何应对。事情比她想象的麻烦不少。
毕竟她可不是正经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