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打响雷,浓云翻滚。

响。

最初没听见。

门响。

门在响。

门确实在响。

敲门声越来越响。

大半夜,又没点新的外卖——谁会来敲门?

艰难从被窝的温暖怀抱中挣脱出来。

套上拖鞋。握住门把。开门往外望去。

银白色长发、赤瞳、娇小少女——这绝对是在梦里!

现实中怎么会有美少女大半夜来敲阿宅的门?

晃了晃迷惑的脑袋,准备关上门——少女开口了。

“请、请不要关门!我有重要的事情要 ……”

“哦?“

少女一脸娇羞地低下头,盯着地面看。

”我叫鹿呦鸣,是前不久搬到这的住户,还是……你的……“

”是什么?”

她神经兮兮来了一句,“老师,请重返文坛吧!”

听到“文坛”这类已成禁忌的词汇,内心顿时翻江倒海。

“啊,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啊哈哈,就是我浴室的热水器坏了,老……嗯,大叔您能帮忙修一下吗?“

“没空。”

“我会付钱的!我是不会让大叔您空手而归的!”

“没空。”

“工钱五百软妹币!”

“不是钱的问题。”

少女疑惑地歪了歪头,“那是什么问题?”

“你自己心里应该相当清楚。”

“啊?什么意思?”

佯装要关上门——少女急了 。

“大叔,我招我全都招,好不好?只要您别关上门。”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退出文坛的事?”

“因……因为特别好奇,所以就……就调查了亿下子。然后,然后就知道所有了……”

来到屋外走廊上,点了根香烟。

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后,好奇地打量起眼前这位开盒大师。

天使般的白皙脸蛋,圣洁的一头纯白长发,粉樱色的一对绯红眸子。

个子娇小,是目测在一米五左右的合法萝莉。

可爱的洛丽塔裙子下,一双可食用品质的雪糕。

像是高中时写的后现代轻小说里的白毛女主闯入现实。

像是散发着诱人奶香的甜美小蛋糕,

让人情不自禁想尝一口其中的美味……

“其实热水器坏了,是骗人的吧?”

“唔,才、才不是呢!呦鸣从不骗人!”

看着她急忙摇头摆手否认的可爱样子,

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把我骗进屋里之后,想干什么?”

“……”

“仙人跳?还是……请我喝杯加了料的昏睡红茶?”

少女红到耳朵尖了,“呦鸣是好孩子,才不会做这种坏孩子才做的……”

她说这话时,声音细若蚊虫嗡嗡嗡。

“时间不早了,我明天还得上班。”

打个哈欠,转身准备回去给明日的吸血鬼补充新鲜血液。

少女张开纤细双臂,像面对跳楼者时,纯粹摆设的栏杆般阻挡前行。

“老师,您的那些痛苦,我都能够理解……”

“呵呵呵呵呵呵~”

回应少女的是一连串冰冷刺骨的尖锐笑声。

“让开!!!”

"老师,我相信您,您没有疯……那些事情说不定都是真的……”

“闭嘴吵死了你有完没完倘若你愿意帮我的话就请做那离我有149597870公里‌远的太阳。”

一把将她推开。关上门。再度坠入鲜血与杀戮的梦里。

响。

听得相当清楚。

枪响炮鸣。

世界在流血,大地在哭泣。

机枪在疯狂嘶吼,炮火在反复轰鸣。

腥红天空下,战场像毕加索用大片血色颜料挥洒出来的超现实画。

随处可见的晚期智人拼图碎片,缺胳膊少腿的众多残破兵器。

每个人身后都站着一位待挥下镰刀的黑袍骸骨。

扣动扳机,镰刀挥下,鲜血四溅,满地碎渣,

或幸运地当场转瞬毙命,或不幸地忍痛辗转难眠……

每个人都是屠夫,每个人都是待宰的牲畜,

这里是屠宰场和乱魂岗,这里是无战事的西线……

死亡在仇恨和野兽本能的浇灌下发芽 ,

在鲜血和杀戮的施肥下扎根,

在人类的黄昏里肆意蔓延。

响。

听得不太清楚。

闹钟响。

闹钟在响。

闹钟确实在响。

醒了。之前所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对,绝对是梦,百分百是梦,千真万确是梦,

达瑞斯·沃伊德上校早就死了,

一切仅是久久不愿安息的躁动亡魂的妄念。

去上班了。吃力地拖着沉重身躯,准备再次机械重复每一天的昨日。

握住门把。开门往外走——“嗨,大叔,上班好啊!要和呦鸣一起去买早餐吗?”

“滚。”疾步离去,不想再跟这个神经兮兮的家伙说上任何一句话。

……

肥胖的城市,在吸食年轻人的最后一滴血液。

富有的老板,在榨干好牛马的最后一丝价值。

过度消费和娱乐万物,成了亿万苦难生灵的唯一救赎福音。

到下班时间了。毫不留恋地离开办公位,直奔站台。

在站台等车。

车来了。挪动双腿,钻、挤、上。

屁股坐在了抢到的座位上。掏出手机,布满血丝的双眼紧盯屏幕,手指漫无目的地滑动着。

到了。起身,钻、挤、下。

往那称之为“家”的陌生住所疲惫前行。

快到“家”门口了 ——“嗨,大叔,下班好啊!要去呦鸣家吃我亲手做的香喷喷大餐吗?”

“滚。”光速开门进屋。点好外卖,然后一个后仰,棺躺在床。

刷了一会儿短视频后,莫名其妙看向床头柜的笔记本电脑。

某个早已死去但现今又离奇复活的念头,忽然出现在脑海里。

去看一眼,就只看一眼。

打开笔记本电脑,点进那个保存那些年所写的所有作品的……

用双眼进食着幸福腐烂之后的一行行苦涩,某种情绪从眼睛里流了出来。

泪滴落在键盘上。

自言自语起来,“……现实以为我好的名义,折断了我那一双理想,让我从今往后再也无法飞翔。无法飞翔的我,不愿做路边的石头,于是便成了一颗树……”

时间气喘吁吁地向未来奔去,思绪慢慢悠悠地向往昔走去。

响。

猛烈地响。

脸辣肉麻的响。

满身屈辱的响。

“跪下!给你这小兔崽子脸了是吧?还敢跟老子顶嘴!”

“学生就应该有学生的样子!都要高考了,你娃儿一天在写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老子给你说了好多遍?你不认真读书,以后考不上好大学,以后找不到好工作—-以后所有人都是你爹,以后你就是所有人的幺儿……晓不晓得?”

“还哭?还有脸哭!棍棒底下出孝子,老子今天打到你知错为止!”

响。

轻微地响。

脸红惭愧的响。

直击灵魂的响。

“兄弟,你这作品公费出版不了哈,要不你考虑一下自费出版?”

“很抱歉啊,您那充满个性的大作,拿到我们这样的小出版社来实在是太不合适了。”

“我们平台只收为读者和市场服务的小说。这位先生,您的作品更适合去走传统文学的道路。“

真是奇怪。

明明都有听他们的话——

如今早已忘记了遥不可及的梦,考上了还算不错的大学,找到了还算不错的工作……

可是,可是。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们所言的“幸福生活“从未降临!!!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心还是那么的痛那么的空!!!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赚那么多的钱买那么多的商品,

还是填饱不了内心的大洞!!!

到底是谁病了又是谁疯了谁错的一塌糊涂不明白也不敢去弄明白更不敢把认为的答案说出因为血红大眼瞪视人间苍白双手捂住嘴巴因为不想被凝视但又渴望被凝视……

响。

最初没听见。

门响。

门在响。

门确实在响。

敲门声越来越响。

”应该是外卖到了吧?"

起身前去开门——门外站的不是外卖小哥。

“喂,大叔真的不考虑和美少女一同享用爱与美食吗?”

“走吧。”

“咦!?”鹿呦鸣妙目圆瞪,一脸不敢相信。

她语速极快,“我刚刚应该没幻听吧大叔您不会是被元婴老怪给夺舍了接下来是不是还准备把呦鸣当做炉鼎顷刻炼化掉?”

赏给她一个白眼,“喏,附近就有一家医院,要我陪你去看脑科,还是精神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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