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期末考试的成绩,经由班主任,以加密邮件的形式发送到了每一个学生的私人邮箱里。
卧室里,芙兰有些紧张地点开了那封邮件。
当看到成绩单上,自己的总分排名,已经从期中考试时的后百分之二十五,一跃进入了班级中等水平时,芙兰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太好了……”她小声地欢呼,金色的眼眸里闪烁着努力得到回报后的喜悦,“这样就不会给玥玥丢脸了。”
秦诗玥闻言,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因为只有她才明白,这张看似平平无奇、仅仅是中等水平的成绩单,背后到底蕴含着怎样足以颠覆教育学常识的含金量。
芙兰只用了一个学期的时间,就走完了普通人从小学到高中、长达十余年的知识积累之路。
她像一块海绵,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吸收、消化着这个世界的规则与知识。
秦诗玥甚至有些后怕地庆幸,还好望舒高中的成绩排名是绝对保密的,而且也没有人知道芙兰入学时的真实水平。
一旦让外界知道芙兰的学习能力,不知道会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又会引来多少来自暗处的嫉妒与诋毁。
与此同时,她与班主任孙老师在开学时的那个约定也成功兑现了。
但秦诗玥对此,其实并不是很在意。
早在期中考试时,她就已经明白了,对于芙兰来说,时间才是她唯一的限制。
只要给予她足够的时间,她那如浩瀚星海般的精神力,足以让她在任何领域都后来居上,轻松地超越所有所谓的天才。
所以,她并不为这个成绩感到惊讶。
她只是发自内心地,为自己这只努力而又笨拙地试图融入这个陌生世界的小精灵,感到无比的骄傲。
……
期末考试的结束,也意味着另一场属于成年人的大戏,即将拉开帷幕。
和普通高中那种所有家长在教室里排排坐,紧张地听着班主任讲话的场面截然不同,望舒高中的家长会,更像是一场在周末午后,于学校大礼堂举行的顶级社交宴会。
礼堂内,悠扬的古典弦乐四重奏在角落里轻声流淌;穿着得体侍者端着托盘,在人群中安静地穿梭,托盘上摆放着精致的法式茶点、冒着气泡的香槟和鲜榨的果汁。
整个活动会持续整整一个下午。
这里没有公开的“审判”,取而代之的,是在一间间独立休息室里,进行着的与各科老师和班主任的一对一私人会谈。
而会谈前后那大量的空白时间,才是这场家长会真正的核心——那是留给家长们互相社交的黄金时刻。
校长和校董们,会像一场盛大宴会的主人,优雅地穿梭在人群之中,与那些对学校有着重要意义的家长们,亲切地寒暄、举杯、不动声色地交换着名片与资源。
与其说是家长,不如说是学校最重要的股东们;与其说是期末家长会,不如说是一个成果博览会。
而今天到场的“股东”,其构成也泾渭分明,足以勾勒出这个国家上流社会的权力版图:
有那种不关心孩子具体的考试分数,更关心其品格、领导力、社交圈、以及是否继承了家族风范的百年望族;
有刚刚踏入这个圈层、迫切地需要用子女的优异履历来证明自身价值的新晋权贵;
有对商业与财富不屑一顾、只在乎思想与艺术传承的知识分子世家;
还有行事谨慎,说话滴水不漏的政界人士。
这些人,平日里都是在财经新闻或艺术期刊上才能见到的人物,此刻,却都因为一个共同的身份——父母,而聚集于此。
一场看不见硝烟、关于人脉、资源、地位与荣耀的无声博弈,就在这悠扬的乐声与觥筹交错之间悄然上演。
就在这时,礼堂门口出现了一阵微小的骚动。
秦诗玥的母亲,沈书瑜,到了。
她穿着一身剪裁完美、丁香紫色的香奈儿套装,没有佩戴任何夸张的珠宝,只在耳畔点缀着一对小巧的珍珠耳钉。
她缓步走入,仪态万方,脸上带着一种得体而又疏离的微笑,仿佛她不是来参加一场家长会,而是在巡视自家的花园。
几乎是在她踏入的瞬间,好几个原本正高谈阔论的圈子,都默契地降低了音量,投来了或敬畏或探寻的目光。
沈书瑜目不斜视,径直走向了窗边一个由几位上市公司CEO组成、气氛正热烈的圈子。
“王总,你们公司最近在新能源汽车板块的动作,可不小啊。”其中一位CEO正开着玩笑。
“沈董。”
看到沈书瑜的靠近,圈子里的几个人立刻停止了刚才的话题,齐齐向她点头致意,态度恭敬。
“各位不必拘谨,我只是来听听你们在聊什么。”沈书瑜微笑着,极其自然地融入了进去。
她只是自然地向旁边伸出手,一位一直留意着这边的侍者领班立刻会意,从托盘上取下一杯早已为她备好的温水,恭敬地递了过去。
她接过水杯,目光落在了那位王总身上。
“王总,我听说,你们最近在为新生产线,寻找一家可靠的智能系统供应商?” 她的语气,像是随口一提的家常闲聊。
那位被称为王总的中年男人,眼中精光一闪,立刻明白了过来,连忙笑道:“是有这个打算,正愁找不到合适的呢。沈董有什么好的推荐?”
“我们秦氏旗下的那家智能系统公司,上个月刚完成技术升级。” 沈书瑜抿了一口水,语气依旧平淡,“他们的方案,或许值得王总看一看。下周三,让诗玥带一份资料,去拜访您,您看方便吗?”
“方便!太方便了!”王总受宠若惊,“能让秦小姐亲自过来,是我们公司的荣幸!”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沈书瑜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转向另一位CEO,聊起了他女儿的升学规划,仿佛刚才那番对话,真的只是朋友间的随口推荐。
只有空气中微妙变化的权力磁场,昭示着刚才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时,一位穿着当季最新款西服的家长,在圈子外围观察许久,终于找到了一个对话的间隙,端着一杯香槟走了过来。
“沈董,久仰大名!” 他的笑容恰到好处,既热情又不过分谄媚,“我是恒升科技的李东,这是我的名片。”
他递上名片的姿态非常谦恭,但这个在普通商务场合无比正确的行为,在这里却显得有些突兀。
沈书瑜脸上的微笑没有任何变化,她甚至没有去看那张名片,只是将目光在李东脸上停留了一秒——这一秒既表示她听到了,又短得不足以构成真正的对视。
她没有回答,也没有去接那杯酒,而是仿佛完全没有被打断一样,自然地转向了身边的王总,继续着刚才的话题,只是声音里多了一丝只有圈内人能懂的亲近:
“说起来,王总,诗玥前几天整理祖父旧照片,还翻到了您父亲和她祖父年轻时一起下棋的老照片呢。孩子们这一辈,也该多走动走动。”
王总立刻心领神会,眼中也露出一丝温情,笑着接话:“是啊,一晃都这么多年了。下周末有空,让孩子们来家里聚聚,我刚得了两饼上好的老普洱。”
整个圈子里的其他人,也立刻围绕着这个话题,重新形成了紧密的对话流。
那位恒升科技的李总,以及他递出的名片和香槟,就这么被晾在了这个无形、却又坚不可摧的“围墙”之外。
他端着酒杯的手,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中。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没有人对他无礼,甚至没有人多看他一眼。
但正是这种礼貌的无视,让他仿佛变成了一个透明人,从头凉到了脚。
沈书瑜那句看似追忆往昔的话语,在他耳中,被自动翻译成了一句冰冷刺骨的潜台词——
“我们的交情,可以追溯到上一代人。而你,又是谁?”
他终于明白了,在这个圈子里,不被接受,根本不需要明确的拒绝。
当他们聊起你无法参与的话题时,你,就已经出局了。
……
这暗流涌动的一切,都被不远处的秦诗玥尽收眼底。
她知道,自己无法再回避了,她必须主动出击,掌握这场会面的节奏。
秦诗玥深吸一口气,牵紧了身旁芙兰那只柔软的小手,她端起一杯果汁,选择了一个完美的时机——在母亲结束与王总的谈话,正处于一个短暂的社交空窗期时,迎了上去。
她的步伐从容不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仿佛这只是一次女儿见到母亲后自然而然的问候。
当秦诗玥牵着芙兰的手,出现在沈书瑜面前时,那一瞬间,整个礼堂的喧嚣,仿佛都被按下了静音键。
无数道目光,如同无数条看不见的丝线,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汇聚到了这个由秦家两代女性和一个神秘女孩组成的气场微妙的中心。
沈书瑜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女儿,目光平静得像一汪深潭,却足以将一切伪装洞穿。
她看到了,女儿那双总是平静如水的眼眸,此刻漾着一层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光泽。
她更看到了,在面对自己审视的目光时,女儿那个下意识将那个银发女孩稍稍护在自己身侧的微小动作。
那个动作,不是挑衅,而是一种宣告。
沈书瑜的目光正式落在了芙兰身上。
那目光里没有敌意,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温和。
但秦诗玥却知道,那是一场从头到脚的无声审视。
沈书瑜此刻就像一位顶级的珠宝鉴定师,在用最挑剔的目光,审视着一颗来历不明、却被自己女儿视若珍宝的钻石。
她在评估它的质地、它的纯度、它的价值,以及……它是否会给自己的家族,带来未知的风险。
审视结束,她的脸上,绽放出了一个完美无瑕、亲切得体的微笑。
然而,正是这个微笑,却让秦诗玥感到了比任何严厉斥责都更沉重的压力。
“诗玥,不为我介绍一下吗?”沈书瑜的声音温和得像三月的春风,她想看看,女儿会如何定义和介绍这个来路不明的银发女孩。
秦诗玥深吸一口气,将芙兰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让她和自己并肩而立,没有丝毫退缩。
她直视着母亲的眼睛,平静地说道:
“妈妈,这是芙兰。”
“芙兰,你好。”沈书瑜的目光越过女儿,柔和地落在芙兰身上。
“我听说,你很喜欢花草,也很会照顾它们。”
这句看似平常的开场白,却让秦诗玥的心猛地一沉。
她从未向母亲详细提过芙兰任何事,但母亲显然对芙兰的喜好并非一无所知。
这种熟悉的掌控欲,让她感到窒息。
芙兰并没察觉到这其中的暗流,听到自己喜欢的东西,金色的眼眸亮了起来,点了点头:“嗯!我很喜欢它们!”
沈书瑜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她接着抛出了那个真正想问的问题,语气像是长辈在引导一个天真的孩子:
“那如果让你选一种花来形容自己,你会选什么呢?”
这个问题一出,秦诗玥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从背脊升起。
她的大脑在瞬间高速运转起来,无数种花的意象和它们背后隐藏的含义,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
玫瑰?不行,那等于在向母亲宣告自己美丽却带刺,充满了攻击性。
百合?太柔弱了,只会被解读为纯洁无能,可以被轻易掌控。
菟丝子?那更是自寻死路,等于承认自己只能依附于秦家,毫无独立价值。
这根本不是一个问题,这是一个精心布置的、无法逃脱的语言陷阱。
母亲根本不在乎芙兰喜欢什么花,她在借此考验芙兰的自我认知、她的智慧,以及她对自己在这段关系中的定位!
她甚至是在用最温柔的语气,问出最残忍的问题:你究竟是一个无害的点缀,还是一个危险的变量?
“这里的环境太吵了,” 沈书瑜看了一眼四周那些竖着耳朵偷听的人群,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完美的微笑。
她没有催促芙兰回答,而是用一种看似商量,却不容拒绝的语气,提出了邀请:
“看来,这不是一个能草率回答的问题。正好,我与孙老师的会谈也结束了。是去楼上的贵宾休息室,还是到学校附近那家茶室?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让你慢慢想。”
……
茶室的包间静谧得能听见窗外竹叶摩挲的微响。
空气中弥漫着上等茶饼与淡淡檀香混合的味道,沉静,却也压抑。
茶香与檀香混合的气味,浓得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每一寸空气都牢牢掌控。
在这张网里,每一次呼吸,都似乎需要得到主人的允许。
这方小小的天地,是沈书瑜精心挑选的棋盘,而她自己,则是唯一的执棋者。
她亲自为三人沏茶,每一个动作都优雅得如同教科书,举手投足间,将这里变成了她的主场。
“芙兰,” 沈书瑜将一杯色泽清亮的茶推到芙兰面前,脸上的微笑依旧温和,“刚才在外面人多,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答案了吗?”
秦诗玥的心又一次悬了起来。她正想开口替芙兰解围,却被母亲一个平静的眼神制止了。
那眼神里没有责备,只有不容置喙的威严,仿佛在说:诗玥,这是我与她之间的对话。你,暂且只是个旁观者。
芙兰看着杯中袅袅升起的热气,似乎并没有感受到这其中的刀光剑影。
她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抬起头,用那双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的金色眼眸,看着沈书瑜,给出了一个她意想不到的答案。
“我想……我应该是向日葵。”
这个答案,让秦诗玥和沈书瑜都微微一怔。
“向日葵?”沈书瑜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真正的好奇。
“嗯。”芙兰用力地点了点头,她看向身旁的秦诗玥,眼神里瞬间盛满了细碎明亮的光。
“因为……只要有太阳的地方,向日葵就会一直朝着那个方向开放。”
“我的太阳,在这里。”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温暖而又耀眼的光,瞬间击中了秦诗玥的心,也将沈书瑜精心布置的语言陷阱,用一种纯粹、质朴的方式,彻底瓦解。
这个答案,没有心机,没有权衡,只有毫无保留、飞蛾扑火般的赤诚。
沈书瑜脸上的微笑凝固了片刻,随即,她轻轻地鼓了鼓掌。
“很美的答案,很聪明的孩子。”
她放下茶杯,终于收起了所有温和的伪装。
她的目光变得锐利,直直地看向自己的女儿。
“诗玥,你的眼光很好。”沈书瑜平静地陈述道,“这个孩子,拥有这世上最罕见的品质——纯粹。”
“这种品质,很珍贵,也很脆弱。”
她将目光重新转向芙兰,语气依旧平静,内容却冰冷刺骨。
“芙兰,我不知道你从哪里来,也不知道你的过去。但既然你和诗玥成为了朋友,我作为长辈,有责任为你考虑一下未来。”
“高中的学费,我可以为你全额支付。毕业后,无论你是想去常春藤深造,还是想在欧洲任何一个城市开一家你喜欢的花店或是甜品屋,我都可以为你安排好一切。你不需要担心任何事,只需要做你自己。”
秦诗玥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这不是慷慨,这是收买,是放逐。
是一张包裹着蜜糖、远离她的单程机票。
然而,还没等她开口,她身旁的芙兰坚定地摇了摇头。
芙兰抬起那双纯净的金色眼眸,看着眼前这位气场强大的女性,用一种不解而又认真的语气,轻声问道:
“伯母,您说的这些地方,离玥玥远吗?”
沈书瑜脸上的微笑微微一滞。
芙兰继续说道:“如果很远的话,那我哪里都不去。我的未来,就在玥玥的身边。”
在沈书瑜早已规划好的棋局上,这句天真到近乎固执的话,成了一枚意外落下的闲子,瞬间打乱了她全局的节奏。
秦诗玥看着身旁为了自己而鼓起勇气、直面母亲威压的恋人,心中涌起一股暖流,那份苍白和紧张,瞬间被无尽的爱意和力量所取代。
“妈妈……”秦诗玥终于开口,声音冷静,却带着一丝颤抖。
沈书瑜抬手,制止了她。
她看着芙兰,一字一顿地说出了她的底线。
“诗玥是秦家未来的继承人。她的婚姻,她的伴侣,都必须是能为家族带来助力、门当户对的存在。这是她的责任,也是她的宿命,不容有任何偏差。”
“你们可以做朋友,一辈子的好朋友。我会把你当成秦家的半个女儿来疼爱。但是——”
她的声音陡然转冷。
“任何可能影响到秦家声誉、影响到诗玥未来的不确定因素,我都会亲自将它抹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孩子?”
空气彻底凝固。
芙兰似懂非懂地看着眼前这位气场强大的女性,感受到了那份冰冷的压力,下意识地握紧了秦诗玥的手。
秦诗玥知道,自己不能再沉默了。
她不能说“我爱她”,那是公开出柜,是彻底决裂。
她也不能说“我非她不可”,那是幼稚的威胁,只会被母亲轻易粉碎。
她必须用母亲听得懂的语言,来打这场仗。
秦诗玥深吸一口气,迎向母亲冰冷的目光,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冷静语气说道:
“妈妈,您说错了。芙兰不是不确定因素,她恰恰是我所有计划里,最稳定的常量。”
沈书瑜的眉毛微微挑起。
“您看到的,是文化祭的成功,是班级的凝聚力,是老师的赞赏。您看不到的,是这一切成功的背后,都有芙兰的存在。”
“她不是我的弱点,她是我的力量源泉。她的纯粹,不是脆弱,而是能净化一切复杂算计、最强大的资产。”
“您关心我的未来,关心家族的利益。那么,我明确地告诉您——”
秦诗玥站起身,既是尊敬,也是宣战。
“芙兰在我身边,是我能为家族创造更大利益的前提条件。”
“您可以不接受她,但只有她在,您才能拥有一个更强大、更稳定的继承人。”
这场对话,最终在一种极致的冰冷与沉默中结束。
沈书瑜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只是深深地看了自己的女儿一眼,那眼神里有震惊,有错愕,有失望。
她端着茶杯的手,指节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温热的杯壁传来一丝烫意,才让她回过神来。
她震惊的,不是女儿的反抗,而是她反抗的方式。
她竟然用冷酷的商业逻辑和利益权衡,来为一段无法被世俗所理解,幼稚可笑的感情辩护。
她把一个女孩,定义为能让家族基业长青的核心资产和必要前提。
这太荒谬了。
一瞬间,沈书瑜甚至分不清,女儿究竟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说出了这番天真的疯话;还是她已经冷静到了一个可怕的境地,学会了用最完美的商业计划书,来包装和捍卫自己最珍视的东西。
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瞥向了那个自始至终都安静地待在一旁、人畜无害的银发女孩。
就是她吗?
一个女孩?
这个念头,像一道无法被逻辑解释的乱码,狠狠冲击着沈书瑜那早已习惯了精准计算的大脑。
她可以理解女儿爱上一个家世平平但才华横溢的穷小子,甚至可以理解她爱上一个年龄差距巨大的商业伙伴。
那些都是可以被评估、被利用、甚至被拆解的变量。
但是……一个女孩?
她想起了过去。
为了家族的未来,她曾不止一次地向女儿暗示过与几个顶级世家联姻的可能性。
每一次,女儿的回应都是礼貌却又冰冷的抗拒。
她那份对任何亲密关系都敬而远之的冷淡,甚至一度让沈书瑜认为,自己的女儿或许天生就不会爱人、只适合做女王。
她接受了女儿的冷淡,并将其视为成为一个合格继承人所必需的理性。
然而现在,这个她以为不会爱上任何人的女儿,却为了另一个女孩,不惜赌上一切。
她们的感情无法带来任何传统意义上的联姻价值,无法诞下血脉相承的第三代,更糟糕的是,一旦曝光,它将立刻演变成一场足以动摇整个秦氏根基的巨大丑闻。
沈书瑜几乎能立刻预见到,那些潜伏在暗处的商业对手和媒体豺狼,会如何用最恶毒的标题,来描绘秦家继承人的特殊癖好。
她能想到集团的股价会因此而产生怎样灾难性的波动,能想到家族内部那些早就对继承权虎视眈眈的旁支,会如何利用这个道德污点,来攻击秦诗玥的正统性。
这在她的世界观里,是一种毫无投资回报率可言、甚至会引发无穷负面效应的情感偏差。
就是这样一个在她看来充满了不确定性和负资产的选择,竟然将自己那个完美、冷静的女儿,彻底策反了?
她那个自己亲手培养出的“作品”,第一次显露出了她无法预测、也无法掌控的失控迹象。
而这份失控,让她感到了久违的威胁感。
她优雅地起身,留下一句“我希望你能想清楚”,便转身离去。
包间里,只剩下秦诗玥和芙兰。
秦诗玥缓缓坐下,才发现自己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她没有赢,但她也没有输。
她暂时将母亲的意志,挡在了她们的世界之外。
她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正想开口安慰身边可能被吓坏了的小精灵,一只柔软的小手却轻轻覆在了她的手背上。
秦诗玥抬起头,对上了芙兰那双金色的眼眸。
那双眼睛里,没有她预想中的恐惧或担忧。
恰恰相反,它清澈得像一汪清泉,里面有着沉静而又坚定的力量。
“玥玥。”
芙兰开口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认真。
“刚才伯母是想用很多很好的东西,来换我离开你,对吗?”
秦诗玥的心猛地一颤。
她没想到,芙兰竟然用如此简单的方式,就看穿了母亲那包裹在蜜糖之下的真实意图。
看到秦诗玥眼中闪过的心疼和默认,芙兰却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半分的害怕,只有一种令人心安的温柔。
她捧起秦诗玥那只因为紧张而有些冰凉的手,轻轻地贴在自己温暖的脸颊上。
“伯母弄错了一件事。”
她看着秦诗玥,一字一顿地说:
“离开你,对我来说,不是一个选项。”
她顿了顿,金色的眼眸里,是足以融化世间一切冰雪的爱意与决绝。
“就像鱼不能离开水,我也不能离开你。”
“所以,不要怕。”
“除非你先不要我了,否则,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把我们分开。”
芙兰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温暖而坚定的光,穿透了秦诗玥心中所有的疲惫与冰冷。
秦诗玥看着眼前正凝视着自己的恋人,看着她那双只倒映着自己的清澈眼眸。
刚刚与母亲那场耗尽心力的博弈,那些冰冷的算计,那些沉重的责任……
在这一刻,都仿佛变得遥远而不重要了。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将芙兰紧紧地拥入了怀中。
她将头埋进那柔软的银发里,近乎贪婪地汲取着那独属于芙兰的淡淡花草清香。
这清香像一道屏障,将茶室里压抑的檀香、将母亲冰冷的话语、将整个世界的算计与规则,都隔绝在外。
怀中的身躯是那么纤细娇小,却又蕴含着足以支撑她全部重量的力量。
从她决定走向母亲的那一刻起,她赌上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家族的利益,也不是自己的未来。
她赌上的,是自己全部的勇气,去守护一份不被世界理解的爱情。
而现在,她怀里的这个人,用最纯粹的方式告诉她——
你没有赌输。
我也是。
秦诗玥闭上眼睛,收紧了手臂。
在这个小小的怀抱里,她拥有了足以对抗整个世界的底气。
(第三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