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微纪元三千六百七十二年,冬。

青云宗,剑冢。

万千残剑嗡鸣,霜雪倒卷,一道通天彻地的浩然剑气撕裂云海,直冲霄汉三千里!

执法堂首座宁霁禾,于今日勘破返虚瓶颈,一步迈入半步合道之境!

消息传出,宗门震动。无数弟子遥望那经久不散的剑光,心神摇曳,敬畏不已。他们纷纷揣测,宁长老究竟是参悟了何等无上剑道,才能引动如此天地异象。

“听说了吗?宁长老在剑冢枯坐三年,今日一朝悟道!”

“废话,这么大动静,聋了才听不见!据说当时天降祥瑞,剑冢上空紫气东来!”

“我听说,是有弟子在旁侍奉,沾染了长老的悟道气机,当场就突破了!”

流言如野火,烧遍了青云宗的每一个角落。

而此刻,流言风暴的中心,一个杂役弟子正揣着自己的扫帚,一脸生无可恋地蹲在剑冢外围的石头后面,使劲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口烈酒。

辣喉的酒液顺着食道一路烧下去,总算驱散了些许寒意。

沈昭清忍不住打了个酒嗝。

紫气东来?天降祥瑞?

放屁。

那会儿她就是扫雪扫得手脚冰凉,寻思着偷个懒,多喝两口自己偷偷藏在葫芦里的“小青州”,结果一不小心喝高了,身上那股热乎气没憋住,就……就那么散出去了点儿。

谁知道那个常年板着一张“宗规三百条都刻在脸上”的宁长老,就跟猫见了猫薄荷似的,突然就“duang”一下,原地起飞了。

那剑气,好家伙,差点把她的宝贝扫帚给掀飞了。

沈昭清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又灌了一口酒。

她穿越到这个鬼地方三年了,好不容易从一个快饿死的孤儿混成了青云宗扫大地的临时工,每天就指着这点工钱换酒喝。

她的人生目标极其朴素:按时上班,准点下班,努力苟到寿终正寝。

可老天爷好像总想给她的人生加点刺激。

她这身体有个毛病,一喝酒,或者情绪一激动,身上就会散发出一股……怎么说呢,一股她自己闻不见,但似乎能让周围花草长得更茂盛、小动物见了她就往怀里钻的奇怪气息。

以前她以为这是什么“亲近自然”的被动天赋,直到今天。

她算是彻底明白了,这他娘的不是天赋,是催命符!

“喂,你们看,就是她!”

“哪个哪个?”

“就那个扫地的,叫什么沈昭清?听说宁长老破境时,她就在旁边!”

“嘶……我听内门师兄说,此女身怀异香,恐是传说中的……魅灵之体!”

“什么?!就是那种能让大能修士道心不稳,甚至走火入魔的……”

“小声点!你想被执法堂抓走吗!”

几个路过的外门弟子对着她指指点点,声音压得极低,但在这万籁俱寂的雪地里,跟贴着她耳朵开喇叭没啥区别。

沈昭清:“……”

我可去你的魅灵之体吧!

这帮修仙的是不是脑子里都缺根弦!想象力这么丰富,怎么不去写小说啊?!还异香,她又不是小说女主,她身上明明只有一股廉价的酒味啊!

“救命,我真的不想惹上麻烦!”

沈昭清捂住脸,默默将自己又往石头后面缩了缩,把破旧的棉袍裹得更紧了。

不行,这个地方太危险了。

明天起,不,从现在起,她扫地必须离那个宁长老三十丈远!连她走过的路,她都得绕着走!

——

沈昭清总算熬到了下工。

她揣着今天刚发的几块下品灵石,连滚带爬地溜出山门,直奔山脚下那家开了几十年的“老王酒摊”。

“老王,照旧,一壶‘见月愁’,一碟茴香豆。”沈昭清熟门熟路地在角落里最不起眼的位置坐下,将自己的小酒葫芦放在桌上。

“好嘞。”摊主老王是个头发花白的凡人老头,见她来了,笑呵呵地应了一声:“昭清丫头,今天来得挺早啊。”

“别提了,差点没累死。”沈昭清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懒洋洋的答着。

酒很快就上来了。

沈昭清迫不及待地给自己满上一杯,那清冽的酒香窜入鼻腔,她感觉自己瞬间活了过来。

人生在世,唯有美酒不可辜负~

沈昭清缩着脖子,小口小口地抿着酒,感受着那股暖意从胃里散开,流向四肢百骸,周围是其他修士和凡人酒客的喧闹声,这种充满烟火气的嘈杂让她感到无比安心。

就在她喝到半醉半醒,开始思考明天是扫东边的落叶还是西边的积雪时,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混杂着令人灵魂战栗的极致杀意,毫无征兆地席卷了整个酒摊。

“哐当——”

邻桌一个修士的酒杯直接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前一秒还喧闹无比的酒摊,瞬间死寂。

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脸色煞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

空气像是凝固成了铁块,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沈昭清的酒意“唰”一下就醒了。

她猛地抬头,顺着那股杀意的源头望去。

只见山道尽头,一个身着白衣战袍的绝色女子,正踏着虚空,缓步而来。

霜雪般的长发在寒风中肆意飞扬,她身形修长,看似纤细,却带着一种仿佛能将天地都踩在脚下的极致压迫感,最引人注目的,是她手中那柄造型诡异的魔剑。剑身暗红,仿佛由凝固的血液铸就,上面还缠绕着丝丝缕缕的黑色魔气,几滴殷红的鲜血顺着剑尖滑落,滴在雪地上,瞬间将白雪腐蚀出一个滋滋作响的黑洞。

女子似乎有些嫌弃地看了一眼剑上的血迹,随手在自己的黑色披风上抹了抹,动作随意得像是在擦拭一件普通的工具。

“阿鼻元屠剑!”人群中,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夹杂着极度恐惧的惊呼。

“是……是凌霜玦!”

“是万花血宫的魔尊……凌霜玦!”

“她怎么会在这里?!”

“快跑啊!”

寂静被打破,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酒客们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四散奔逃,老王一下钻到了桌子底下,抖得像筛糠。

沈昭清也想跑。

她的身体已经发出了最高级别的警报,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危险!快逃!”

但她动不了。

那股铺天盖地的杀意,像无数根钢针,将她死死地钉在了原地。

更要命的是,那个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目光越过了所有惊慌失措的人群。

一双红瞳精准无比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

凌霜玦刚在青州边境用她的“阿鼻元屠剑”屠了一座被邪修占据的城池。

渡劫失败带来的后遗症,让她的魔心时刻处于狂躁暴走的边缘,识海中仿佛有亿万冤魂在嘶吼,唯有杀戮能带来片刻的安宁。

可就在刚才,当她经过这个小小的酒摊时,那股狂躁的杀意竟毫无征兆地平息了一瞬。

就像一锅沸腾的岩浆,突然被浇上了一瓢清冽的泉水,连锁骨上那枚时刻灼痛的蔷薇魔纹,都变得温顺起来。

源头竟然是那个缩在角落里,抱着个破酒葫芦,一脸惊恐的小杂役?

“有趣。”

凌霜玦猩红的瞳孔中第一次浮现出杀戮之外的一丝兴味。

她缓步走来,赤纹长靴踩在雪地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却仿佛每一步都踩在众人的心尖上,周遭的修士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忘了。

沈昭清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来了来了,她朝我走过来了!

怎么办怎么办?装死的话现在躺下还来得及吗?还是说我应该跪地求饶?喊“魔尊大人饶命”啊?

她的脑子里瞬间闪过一百零八种求生方案,但身体却僵硬得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终于,那道白色的身影在她面前停下。

一股混杂着血腥与冷香的气息扑面而来,沈昭清甚至能看清她长袍上溅到的、尚未干涸的暗红血点。

凌霜玦微微俯身,霜白的长发有几缕垂落在沈昭清的肩头,冰凉的触感让她激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女魔头打量着她,就像在欣赏一件刚出土的、独一无二的珍宝。那目光极具侵略性,仿佛要将她的皮肉、骨骼、乃至灵魂都寸寸剥开,看个清楚。

半晌,凌霜玦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堪称颠倒众生的笑容。

她的声线也如她的长发一般,带着霜雪的寒意。

“你,跟我走。”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沈昭清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完了。

芭比Q了。

我这短暂又潦草的穿越生涯,就要以“被女魔头抓走当储备粮”的方式画上句号了。

沈昭清欲哭无泪。

就在她已经开始思考自己是被清蒸还是红烧的时候,一道清冷如雪的剑光,毫无征兆地“铮”然出鞘,快如闪电,精准地横亘在了她和凌霜玦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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