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起身，单薄的丝被无声滑落。房间内，连同走廊，都被恒温的魔法阵笼罩，暖意融融，仿佛置身于永恒的暖春——这是她生命中，第一个无需忍受严寒刺骨的冬天。
她下床，穿上柔软的拖鞋，悄无声息地走到窗边，轻轻拉开了厚重的帘幕。推开窗，冬夜凛冽的空气瞬间涌入，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噤。
窗外，一轮接近满月的银盘高悬，清辉如水银般倾泻，泼洒在她仰望的小脸上。月光温柔地吻上她深蓝色的眼眸，仿佛沉睡的蓝宝石被点亮，折射出微弱的、梦幻般的光泽。
还有一个无法忽视的原因，让她难以入眠——隔壁房间隐约传来的、断断续续的声响，时而压抑，时而喘息，在寂静的深夜里被无限放大。
深夜总是剥去伪装的时刻。凝望着高悬的孤月，希露菲的思绪飘向了记忆深处那个模糊的身影……妈妈，还有记忆中那独一无二的烤面包香气，是她贫瘠童年里唯一的暖色。
鼻尖莫名有些发酸，寒意更深地侵入骨髓。她默默关上窗，拉回帘幕，将自己重新埋进柔软却陌生的被褥里。直到隔壁彻底安静下来，她才在疲惫中坠入浅眠。
晨光微熹，伊尔睁开眼，视线模糊了片刻才聚焦。随即，一股温热的、带着熟悉馨香的气息，正轻轻拂过他的耳廓。
是雪莉。她像只无尾熊般四肢并用地缠在他身上，一条雪白的胳膊还霸道地圈着他的脖子。难怪梦里总觉得喘不过气……伊尔无奈地想。他费了些力气，才将那缠绕的肢体轻轻挪开，挣扎着坐起身穿衣。
就在他穿戴整齐，准备离开床边时，雪莉也迷迷糊糊地醒了。她闭着眼，习惯性地朝他伸出双臂，微微撅起红唇。
伊尔轻笑，俯身在她唇上印下一个轻柔的早安吻，又顺手替她拂开额前散乱的红发。
“再睡会儿？早饭想在哪吃？”
“这儿……”她含糊地嘟囔着，翻个身，很快又沉入被褥的温暖里。在这个家，她和玛丽夫人之间，早已无需客套。
“好。”伊尔应着，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他走到隔壁，在希露菲的门上轻轻叩响。
“希露菲？醒了吗？”声音压得很低，生怕惊扰了她。
门很快被打开。希露菲已经穿戴整齐，站在门内，身上还穿着那件略显宽大的猫咪睡衣——雪莉儿时的旧衣。
洗好的衣服还没干透，家里一时也找不出其他适合她的童装。这件可爱的睡衣意外地适合她，如果说穿在雪莉身上是只张牙舞爪的小野猫，那么穿在安静的希露菲身上，则像一只静谧优雅的波斯猫。
伊尔习惯性地抬手，揉了揉她柔顺的金发。这一次，希露菲微微眯起了眼，除了习惯性的接受，似乎还生出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舒适感？不再是单纯的被触碰，而是一种熨帖的暖意。
“下楼洗漱，吃早饭吧。”伊尔转身欲走。
希露菲下意识抬起的手却在半空顿住，几秒后才缓缓垂落。以往，总是被牵着走的，一丝微小的失落悄然滑过心间。
“怎么了？”没听到跟上来的脚步声，伊尔回头，见她仍站在门口，神色疑惑。
“……没事。”希露菲飞快摇头，快步跟上他，小手轻轻揪住了他后腰的衣角。
伊尔没有像往常那样牵她的手。这里是“家”了，一个需要重新定位彼此关系的地方，更何况雪莉就在隔壁。
这份微妙的距离感，希露菲在早餐桌上终于找到了答案。她目光扫过餐桌，才发现雪莉并不在。原来早上没看见她，是因为还在睡吗？所以伊尔才……希露菲默默地低下头，小口咬着面包。
“找不到想吃的吗？”玛丽的目光更多地落在新来的小女孩身上，见她神情有些飘忽，以为是食物不合胃口。
“不…不是的，”希露菲连忙否认，声音带着怯生生的紧张，“我…只是没看到雪莉小姐。”
“雪莉啊……”玛丽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正在喝牛奶的伊尔，语气了然，“估计还在梦中呢。不用管她，她的早饭会送到房间去。”
等到雪莉慵懒地享用完早餐、梳洗完毕，仆人们也为希露菲购置了合身的新衣。
上午他们有重要安排，要前往国立魔法大学，用基础魔力属性测试晶石，检验希露菲的天赋属性。寒假尚未结束，但作为帝都最耀眼的天才，雪莉自然享有一些小小的特权。
“哦？今天吹的什么风，把你们两个吹回学校了？”当雪莉领着伊尔和希露菲踏进教导主任办公室时，克里亚·波得斯正戴着老花镜，在窗边的椅子上翻阅报纸。这位年过半百却精力充沛的老人，假期里也常常到校处理事务。
“克里亚主任，有件事想请您帮个忙。”雪莉开门见山。
“这可稀奇了！我们帝都的天才，居然也有需要我这老头子帮忙的时候？”克里亚放下报纸，摘下眼镜，爽朗地笑着打趣，“不过开学后，我得改口叫你‘特丽卡导师’了。说吧，什么事？正好我现在得空。”
“是这样的，主任，”伊尔侧身一步，让身后的希露菲完全显露在克里亚的视野中，“我们想借用测试晶石，为这孩子检测一下魔法属性天赋。”
“哦？是你们家族的亲戚？”克里亚打量着希露菲。
伊尔正想点头应下以省去解释的麻烦，雪莉却抢先一步开口，声音清晰而带着某种宣告意味：
“她算是……我们收养的女儿吧。”
这个身份界定，是雪莉权衡后的结果。一方面，“女儿”的身份能巧妙地将伊尔对希露菲的关切引导到亲子关系上，大大缓解她内心的醋意。
另一方面，目光扫过希露菲那紧攥着伊尔袖口的小手时，雪莉也隐隐觉得，这个定义，似乎能提前规避掉一些未来可能出现的……复杂局面。至少，在名义上，划下一条安全的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