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千姐姐来了啊,一听姐姐的脚步声就知道了,简直就像是热恋中苦等心上人一般。”纪雨芹笑得很温柔,仿佛在为姐姐的幸福而幸福一样。
简直是在说给我听,千惜冬不相信这个笑容。
“是吗?说不定真的是这样……前阵子,我姐她一直往学校跑,除了找钰舒姐外也没别的理由了。想想看,大概是在准备告白吧。”
“姐姐没提到过这件事呢。”
“我姐也没说,但傻瓜都看得出来。她在画画,模特不用猜也知道。”千惜冬的声音陡然一变,“她们要看《喀珥纳索斯之冬》,两人一起。”
昏暗的影音室里,在爱情电影的催化剂下,发生什么面红耳赤的心跳事件都不奇怪,前提是两个人真的是恋人的话。千惜冬故意没有戳破失败的恋情,留下想象空间,对于眼前的瘦弱美少女也没有任何遐想,心想是姐姐的拙劣复制品。无论是发型还是仪态,又或者是讲话时的腔调,和真品差得太远。
“需要帮忙吗?”
她看了眼离床铺有段距离的轮椅,“这个是遥控的吧。”
遥控器忘在桌面上了,纪雨芹这么回答。
千惜冬隐约能猜到对方的想法,想要姐姐把自己抱上轮椅,然而不巧来的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叹一口气。决定背对方一次,然后蹲在粉白棱形格子的床单前。上来,办得到吧?千惜冬这么说完,感觉到背上多了不属于自己的重量。
比姐姐还轻。
“你在想很没礼貌的事情吧?我只是腿动不了,腰部还是可以活动的,其他也和正常人没两样。”
“就算你这么说,每次都是中途叫钰舒姐带你去厕所。不是括约肌的问题,难道是你故意挑她们说话的时候?放心吧,即使你控制不了,我也不会笑你的。”
“你这家伙,性格真有够恶劣的。那个扫得人脸痒的高马尾是怎么回事?你以前不是法系短发吗?”
被有点粗暴地扔到轮椅上,纪雨芹不满地看向千惜冬。
“长发的演出效果更好。”
“演出?”
“芭蕾舞。”
千惜冬站起身,体态和身高都极为有说服力。不过舞蹈训练并非一蹴而就,发型变化只是种借口。
显然,纪雨芹也意识到了,两年前对方和姐姐一样是短发,两年后两人一样是高马尾。冷漠推着她下楼的这个人,是话剧团舞剧反串的常客。舞蹈还有表演,运动能力强,除了态度冷酷、毒舌外,和姐姐擅长的事情几乎完全一致。
纵使每个细节都是无意之举,也掩盖不了潜藏的心思。
出奇一致的丑陋,她心想。
纪雨芹回过神发现自己坐在厨房的长橱柜前,便拿起摆盘好的点心放到餐桌上,接着点亮装饰的枝型吊灯。心情就好似桌上因炎热而变形的甜点,以百孔千疮的微笑眺望着站在波光粼粼中的两人。
收到的无题邮件重新浮现在脑海。
夕阳下抱在一起的两人。
敌人就好像是殿堂中的完美艺术品,一切对其来说都是唾手可得,偏偏来抢夺自己得之不易的幸福。那个该死的笑容,指尖不小心触碰时的回缩,桃花似的浅红面颊。倒个饮料而已,空气就跟着粘稠起来。
记住冷静,她告诉自己。把破坏的心思拉回来,在姐姐对这个人产生反感之前,不要把任何肮脏的痕迹留在身上,用你愚蠢的小脑袋想出赶走对方的办法。别忘记,你是弱小的一方,姐姐更在乎的人是你。对,就这样。
“姐姐,上回妈妈不是从布达佩斯寄回来两盒松露巧克力吗?我突然想起来……你帮忙拿下来和千姐姐分享吧。就放在存药的那个柜子里,你知道的。”她惯会运用自己的武器,懂事的言辞永远比傻瓜的喧闹有效。
我可以帮忙,站在楼梯边的千惜冬说。但摆好咖啡杯的纪钰舒主动揽过这项任务,理由是对房间的布设更熟悉,一切没任何问题。脸上挂着“还是妹妹想得周到”的微笑,纪钰舒跑跳着上了楼梯。
端着托盘的千素柔对纪钰舒的冒失会心一笑。
瞄了一眼落地窗外渐变的光辉。那天的夕阳也像今天的夕阳,只是更深沉一些。心平气和地待在这里,不曾有半分煎熬,是否说明心中的爱情也不过如此?
千素柔摆放好咖啡杯,对着自己专用的杯子短暂愣了神,旋即保持遴花女子学院公认才女的风度,轻拉开长椅,哼着欢快的舞女调子,培养茶话会该有的热情。
“小雨芹,我来帮你吧。”
轮椅与桌子存在高度差。千素柔熟稔地站到轮椅的侧面,把手托在肌肉萎缩的双腿下,另一只手托住狭窄的颈背上。嘿咻,发出蓄力的拟声词。
而背抱起的纪雨芹却作出惊讶的脸色。这对她本该如日常的举措,此刻却宛若一场事故,千惜冬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这个女人故意挪动重心,让肩膀撞在姐姐的胸口。
“啊,小心!”
轻易失去平衡的千素柔发出呼声,担心摔到怀中的纪雨芹,便竭力使背部朝下充当缓冲。咣当一声,后脑勺砸在砖面上,不禁发出痛呼,但至少怀里的人安然无事。感觉单靠自己起不了身的千素柔,扭头望向座位上的千惜冬:
“惜冬,帮下忙。”
千惜冬还未来得及开口,便看到纪钰舒正下楼来。这番事故般的景象使纪钰舒格外紧张,她丢下精美的盒子,像是小学男生般直接跳下一整段楼梯,生怕出什么问题。
被压在下面的千素柔做出无奈的表情,正要说明,便听到柔柔弱弱中饱含愧疚的声音——
“姐姐,都是我不好!千姐姐想抱我到椅子上,但我今天有些不舒服,怕把感冒传给千姐姐,就扭动了一下身体。没把握好力度,害得千姐姐摔倒了……咳咳!”
楚楚可怜的面颊因忍耐痛苦而扭曲,任谁也不会责怪这个可怜的女孩。千惜冬冷眼看着这一切,看着纪钰舒询问女孩是不是腰疼、把手搭在她的额头上测试温度,确认有点发烧后将其拦腰抱起,最后却只是抱歉地看了一眼还倒在地上的姐姐,像是在说——我没办法。
而姐姐继续等待,姐姐总是在等待。
这家伙是故意的,千惜冬想要对姐姐说。但她的姐姐只是稳了稳身体便站起来,面色如常,对委屈毫不在意。自己伸出手去拉姐姐,故意加重力道,让平衡感不足的人儿撞进自己的怀抱里,贴着那赤裸的侧颈哈着热气:
“姐,你真有够傻。她甚至不愿意先把人放到轮椅上扶你起来,到底喜欢这种人哪一点?哪里都好,偏偏眼神差了。”
“哈哈!”
但姐姐一如往常,露出自然而毫不介意的微笑来。
“如果是惜冬身体不舒服,我大概也会跟小纪一样哦!别说我们只是好朋友,就算是恋人也一样……能分得清轻重缓急的人,才值得被喜欢,难道不是吗?”
“啧!”千惜冬咂嘴,“我敢说,你以后遇上家暴的可能性绝对超高,太好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