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尘是被一阵震动唤醒的。他睁开眼，室内光线柔和，并无半点声响。那震动源自他置于枕边的传音石，正以一种规律，闪烁着灵光。
他拿起传音石，神识探入。
“公子……你醒了吗？”
是小小的声音，带着雀跃，还有几分小心翼翼，怕惊扰了他。
“嗯。”叶尘应了一声，声音里还带着初醒的平静。
“公子为何还不上山来呀？山下的居所灵气稀薄，对修行不好啦！来小小这边，来三十六剑楼吧！”
那头声音陡然拔高，欢快得像一只即将归巢的雀鸟，“师尊已经允准了，我问过内门长老，他说公子现在是我们天剑峰的人，不用再被那些条条框框束缚了。”
叶尘沉默了片刻。他本能地想找个借口，比如内门测试尚未完全结束，或需要巩固评测所得。
他并非厌恶天剑峰，只是，清羽长老昨日那番话，以及他自己为小小规划的“独立”之路，都让他觉得，保持适当的距离是必要的。
然而，他的迟疑似乎被传音石另一头的人敏锐地捕捉到了。
“哼，如果公子不赶紧过来，小小……小小可就要下山来啦！”
这句威胁带着几分撒娇的鼻音，却也透着她的决心。叶尘能想象出她此刻鼓着脸颊的模样。
看来，非去不可。
况且，昨日夜游时，小小的状态确实有所好转，这是一个好的迹象。
“我收拾一下。”他言简意赅地回复。
“好！我等你！”小小的声音里充满了阳光。
切断传音，叶尘起身。他并没有什么行李，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储物袋，里面装着几件换洗衣物和一些杂物。他推开门，清晨的冷风扑面而来，让他彻底清醒。
……
天剑峰的山脚，传送阵的光芒柔和地亮起，又缓缓敛去。
叶尘的身影出现在阵法中央。他抬眼望去，只见不远处的一株古树下，站着两个身影。
其中一个，自然是小小。她今日换上了一身天剑峰亲传弟子的白色剑袍，腰间束着银丝腰带，衬得身姿愈发纤细挺拔。
她远远地看见叶尘，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却只是用力地挥了挥手，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扑过来。
而在她身边，是另一位少女。
那少女梳着俏皮的双马尾，面容可爱，一双大眼睛灵动地眨着，正好奇地打量着自己。正是之前见过一面的，林月琪。
见到叶尘走近，林月琪盈盈一笑，主动行了一礼：“叶尘师弟，你好。”
叶尘微微颔首，回了一礼。
“公子，这位是月琪师姐，是我在天剑峰……最好的朋友了。”小小介绍时，语气中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骄傲。
朋友。
叶尘的目光在林月琪身上停留了一瞬，心中了然。
“公子，我帮你拿行李吧。”小小伸出手，想接过叶尘手中的储物袋。
“不必，不重。”叶尘侧身避开了她的手。
小小的手在半空中僵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收了回去，脸上依旧挂着甜美的笑。只是，那笑容的背后，有一丝失落一闪而过。
三人一同向山上走去。
通往三十六剑楼的并非寻常山道，而是一颗颗由巨大玉石铺就的悬空阶梯，蜿蜒向上，隐入云雾之中。风从山间吹过，带着特殊的灵植气息，吹动着三人的衣角。
叶尘走在最左侧，小小在中间，林月琪在右侧。
出乎叶尘意料的是，这一路上，小小异常的安静。她只是静静地走着，目光时而落在前方的石阶上，时而飘向远方的云海，却始终没有再尝试靠近他，更没有像从前那样，自然而然地抱住他的手臂。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叶尘对此很满意。克制，是独立的第一步。
他却不知道，走在他身侧的小小，内心正在进行着一场天人交战。
她的指尖在袖中蜷缩又松开，反复数次。有好几次，她都克制不住那股源自本能的冲动，想要像过去无数个日夜一样，挽住身边这只给予她全部安全感的手臂。
但月琪师姐的话在耳边回响——“要让他看到你的变化，要让他感觉到，没有他，你也可以，这样他才不会想着推开你。”
所以，她必须忍耐。
这种忍耐，像一根细细的针，扎在她的心上，痛感微小，却密集。
沉默在三人之间蔓延。打破这片寂静的，是林月琪。
“叶尘师弟，”她转过头，双马尾在空中划出一个活泼的弧度，“我听小小说了，师弟你在评测上可真是大显神威呢。连战连胜，实在太厉害了。”
她的语气充满了赞叹，听不出半点杂质。
“只是些浅薄见解。”叶尘平淡地回应。
“师弟太谦虚啦。”林月琪笑了笑，从自己的储物袋里取出一枚晶莹剔透，如同糖果般的物件.
“对了，这是我自己用晨露和灵草炼制的‘清心糖’，能稳固心神，味道也还不错。师弟第一次上天剑峰，这里的剑意或许有些过于锋锐，你尝尝看？”
她将那枚清心糖递向叶尘，指尖白皙，笑容可掬。
这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表达善意的举动。
小小有些紧张。
她能感觉到林月琪的视线，那是在提醒她——“按计划行事，不要动，观察他的反应。”
即便这是计划的一部分，那股被侵犯领地的本能与剧烈的占有欲，依旧像毒藤一样缠绕住她的心脏。
她脸上的笑容开始变得僵硬，她必须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冲上去打掉那枚糖，或者用冰冷的眼神逼退林月琪。
她只是静静地站着，看着。
叶尘的目光落在那枚清心糖上，停顿了片刻，随后平静地伸出手，接过了那枚糖。
“多谢。”
他没有吃，也没有拒绝，只是自然地将其收入袖中。整个过程，再寻常不过。
小小看着两人的互动，若有所思。
这也是……自己的练习。
“师兄以后就住在三十六楼了，那里最是清净，不过也离我们最远。我和小小都在前山，有什么事，师兄可不要嫌麻烦，尽管来找我们。”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尤其是小小，她可是一直念叨着你呢。”
叶尘闻言，目光转向小小，眼神清澈。
“修行还是在于自身。小小若有困惑，可随时来问我。但日常琐事，当学着自己处理，也可多向月琪师姐请教。朋友之间，可以互相帮助。”
他的话，逻辑清晰，道理正确，无懈可击。
他肯定了小小可以求助于他，但将范围限定在了“修行困惑”上。
他鼓励小小向林月琪请教，将之定义为“朋友间的互助”。
他将自己从小小的世界里，轻轻地向后摘了一步，放在了一个“师长”的位置上。
这是一次初步的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