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过后的百鹤城最不缺的便是无人认领的尸体。

在凄冷的月光照不到的角落,横陈一具干瘦老者的尸体,倒也并不显得多么突兀。

混乱滋养了另一种营生,摸尸。

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借着夜色的掩护,如同老鼠般悄无声息地摸到了这具尸体旁。

“嘿嘿,又到了吃剩饭时间,让我看看这一次有什么好东西......”

他熟练地蹲下,伸手便要去翻找老人那看似朴素的衣袍,指望能摸出些遗漏的尚能换几个钱的物品。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冷尸身的刹那,一股阴风毫无征兆地掠过他的后颈,寒意刺骨,让他浑身的汗毛瞬间炸起。

紧接着,一道带着浓浓死气和怨毒的声音,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根响起:

“对老夫的身体……这么感兴趣?”

男人身体猛地一僵,血液都凉了半截。

他惊恐万状地扭头望去,身后空无一人,只有断墙下扭曲的阴影。

那阴恻恻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直接钻进他的脑海:

“嘿嘿……现在自然是看不到老夫的。不过没关系……”

声音顿了顿,恶意几乎凝成实质。

“等你死了,就能看见了……下来陪老夫吧!”

“鬼……鬼啊!!”

男人魂飞魄散,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连滚带爬地跳了起来,再也顾不上什么摸尸发财,只想离这个邪门的地方越远越好,踉跄着身影迅速消失在漆黑的巷道深处。

在他走后,尸体开始融化,康铂的神魂在在这之后浮现,浑身上下散发着不甘与怨毒。

他此刻才清晰地感受到那源自血魂宗核心的束缚,一旦身死,神魂无论相隔多远,都会被强行召回宗内魂殿,成为他人修炼的资粮或失去意识的傀儡。

“不……我不能回去!”

康铂的神魂剧烈颤抖,他猛地转向凌清璃和侯从梦离开的方向,那股因绝望而滋生的恨意几乎凝成实质:

“都是那个小贱人!还有侯家!若非她们……本座岂会落得如此下场!”

强烈的怨恨让他暂时压下了对白昼的恐惧,他必须尽快找到一个容器。

刚才那个凡人他看不上,好在城里还有其他宗门弟子潜伏着,他们的身体倒是可以借来一用。

他集中残存的神魂之力,以尸体为耗材,利用血魂宗秘法无声地召唤百鹤城内他最看重的一位亲传弟子。

这是他最后的底牌,只要夺舍其中一具身体,他就能改头换面远遁千里。

微弱的魂力波动迅速扩散出去,没过多久,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潜入这片废墟,正是他的一名弟子,脸上带着急切与忠诚。

“长老,您……”

那弟子看到康铂虚弱的神魂大惊失色。

“快!放开神识,老夫给你看一个大宝贝!”

康铂急不可耐地扑向弟子,弟子被吓坏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失态的长老,就在他的魂体即将触碰到弟子额头的刹那,一声极轻的咂舌声毫无征兆地响起。

“啧。”

康铂的魂体瞬间僵住,心有所感的他一个转头,就看到那抹熟悉的白色身影不知何时正站在残垣断壁的阴影之中,依旧是那熟悉的面纱,仿佛从一开始就在那里。

怎么回事?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一直在看着?!

巨大的惊恐瞬间将康铂吞噬,他想求饶想解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连魂力波动都被彻底禁锢。

白昼缓缓抬起素手,对着那名刚刚赶到仍处于茫然状态的弟子隔空一按。

噗——

如同被无形的巨山碾压,那名弟子连惨叫都未能发出,身躯瞬间爆成一团血雾,随即又在某种力量下湮灭成最细微的尘埃,消散于空中。

不多时,那位弟子的神魂出现在空中,就在康铂的身旁。

不过他就没有康铂这么好运了,双眼泛白,舌头耷拉着,简直就是一个智障。

“等你挺久了,血魂宗之人修炼到金丹就能够神魂离体并保持清醒,你们的神魂营养价值不低,内部消耗也是常有的事。”

康铂的神魂剧烈颤抖:

“唔、唔......”

“想问我怎么知道,因为这是你们血魂宗的内部消息?”

“......”

康铂沉默震耳欲聋,白昼的目光透过面纱落在康铂神魂上,声音平淡无波:

“继续叫。”

禁锢略微松动,但依旧封着他的“嘴”。

康铂懵了,他完全无法理解这位恐怖存在的意图。

让他继续召唤弟子?然后……像刚才那样?

“唔……唔!”

他拼命想要求饶,想询问,却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呜咽。

“叫不来人,或者敢耍花样……”

白昼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比任何威胁都更令人胆寒:

“我便亲手炼了你这缕残魂给点天灯。”

康铂神魂骤缩,极致的恐惧让他几乎自我消散,可下一刻白昼的话又让他魂体一振。

“听话,把你在这城里的徒弟都叫来了,事后,我可顺手抹掉血魂宗对你的神魂契约。”

抹掉契约?!这意味着他死后将获得真正的自由,可以夺舍之后重头再来。

巨大的诱惑压下了一部分恐惧,康铂不再犹豫,拼命催动秘法,将更清晰的召唤讯息发送出去。

很快,第二名弟子赶到……

“长老,您……”

啪——

白昼随手拍灭。

然后是第三个……

“长老......”

啪——

“长......”

啪——

康铂机械地召唤着,麻木地看着他的徒弟如同飞蛾扑火般赶来,然后在那只白皙纤手轻描淡写的动作下化为乌有。

他心中已不知是痛是悔,只剩下对那白色身影的恐惧。

当最后一名血魂宗弟子的气息也彻底消失在百鹤城,康铂的神魂黯淡得几乎要熄灭。

白昼似乎满意了。

她袖袍一拂,一面造型古朴的黑色小幡出现在空中,正是那面曾插在国师府门上的人皇幡。

小幡迎风便长,散发出恐怖的吸力。

康铂以及那些刚刚被拍死的弟子们尚未完全消散的残魂如同抽水马桶里的水被吸入幡中。

幡面上隐约闪过几道扭曲痛苦的面孔,随即隐没,小幡恢复平静,“正气”似乎更凝实了一分。

白昼抬手收回人皇幡,看都未再看这片废墟一眼便悄然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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