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丽特声音像乌云一般步步逼近,有时又变成压在背后的山岳,琼恩甚至幻听,自己脊梁发出了“咔吧咔吧”的声音。

月亮在潭底摇晃,墙上的藤蔓挂钟嘀嗒乱走。

琼恩眼前闪过那花戒;闪过儿时那块并不新鲜的祭肉;闪过出发前,他站在高台,挥斥方遒,意气风发。

玛格丽特看出了琼恩目光中的动摇,她微蔑一笑,又收拾好眼神,语气突然温柔起来。

她拍拍手,早已等候多时的侍女,推着一辆马车走了出来。

神采奕奕的红髯骏马拉着琉璃橱窗,透过晶面,能看到一身厚重明亮、威武堂堂的附魔甲胄,和一柄寒气森森的云纹暗金重剑。

没有战士会不喜欢这么好的盔甲和剑,那马车一出来,琼恩的目光便被紧紧吸住了。

简直像儿时幻想里走出来的神器。

“琼恩,”玛格丽特声音第一次这么温柔,“这是我亲手为你挑的盔甲和剑,你不喜欢吗?只要你喜欢,盔甲、剑、还有那戒指,都是你的,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琼恩怔怔盯了许久,才舍得闭上眼,他深吸一口气,“你到底想要什么?”

玛格丽特眉毛一挑,她心中也不知怎的,既有得偿所愿的欣喜,也有股难言的鄙夷和失望。

她突然发现比起琼恩服软,自己好像更期待看到琼恩继续“硬”下去,就像永不服输的父皇一样。

收拢心思,最终,玛格丽特还是按照侍女献定的计策,提起裙子,骄傲挺胸,走到琼恩面前。

“我想要的其实很简单。”

玛格丽特伸出纤纤玉手,用红宝石镂空指套的末端,勾起琼恩下巴,随后,她那甘甜嗓音洋溢着冰冷、与妩媚,轻声说:

“我要你……对我像狗一样忠诚。”

声落罢。

后花园里,忽然甲声齐震。

所有人都恭敬朝公主跪了下去,从军人到侍女,再到曾教过琼恩剑技的那位禁军第一高手。

唯有琼恩成了全场的异类。

整齐划一的动作,盔甲撞击声汇聚如钟,他们深深埋低头颅,集体静默,这静默却烘托起一种惊雷亦不及的无形压力。

玛格丽特就那样直勾勾望着他,明明个子更低,在抬头仰视,那骄傲睥睨的目光却像从云端俯瞰微尘。

第一次,琼恩动摇了。

他无言想——如果向公主低头就能救人,他凭什么不低头呢?他的尊严,难道还能比人命重要?

可为了黎民向权力投诚,最终,他服务的到底是权力,还是黎民?

一分钟。

两分钟。

空气中回荡的滴答声,逐渐变得规律。

琼恩忽然问了玛格丽特一个问题:“公主殿下,假如敌人的四岁女儿,站在你敌人跟前,誓死保护你的敌人,你会杀死她吗?”

玛格丽特眼皮一跳,她有点不明白这问题背后代表的涵义,侍女也没说会有这遭啊……她忍不住扭头去望侍女。

侍女却也满脸疑惑茫然,沉思一会儿,她微不可察朝玛格丽特摇了摇头。

“除恶务尽。”玛格丽特得到提示,立刻道,“既然做了我的敌人,那当然要有被斩草除根的觉悟。”

勇者忽然笑起来,这笑声中的嘲弄却并非指向玛格丽特,而是指向他自己。

像在嘲笑自己刚才的动摇。

“公主殿下,你有一句话说错了。”琼恩缓缓开口,他的眼睛越来越明亮,吐字也越来越清晰,“我不想做英雄,也无所谓变成狗熊。”

“但也有一句话说对了。”

“我的确是个山野村夫,格局没那么大,更没那么空。我不想效忠你的权势,也不想效忠你的金钱,我只知道,没有人是生来该死的,既然遇到了,我就不能不管。”

“您的盔甲和剑,还是送给别人吧。”

说罢,琼恩丢下樱口微张、满目茫然的玛格丽特,越过那一圈跪倒的公主忠犬,豁然开朗离去。

“他……到底在说什么?”玛格丽特迷惑。

侍女苦笑:“公主殿下,他拒绝了您,他最后那个问题……”

“怎么,难道我回答错了?”玛格丽特挑眉。

“不,是答案错了。”侍女立马垂目,恭敬低眉回答。

“这还差不多。”玛格丽特满意点头,回过神,她忽然有些意兴阑珊,半调侃半抱怨,“小阿楠娜,你这法子也不行啊,要不再想一个?”

“是,殿下。”侍女阿楠娜无奈道。

“反正我们卡着他的命脉,不怕他不服软。”玛格丽特语气无所谓道。

侍女阿楠娜却没那么乐观,粮商之事,明显有其他人参与。别人的目的,可就不是让勇者低头了。

此时,她已隐隐预感到,卡粮食一事应该很快就会发生变故。

……

等琼恩回到军营,彼时,夜已过半,他俯望早已淤积到脚踝的污水,想到在这样环境下入睡的大家,心情忽又低落。

拒绝公主,粮商肯定不会再松口,买粮之事也不再可能。

但琼恩并不后悔。

当时问的那个“仇人女儿”问题,其实也没什么特殊意义,单纯就是测试公主值不值得追随,结果显然是“否”。

这说明公主指引的方向,和他的选择,大概率是会冲突的。既然如此,那这所谓“低头”,不过是“短痛化为长痛”。

最终还是要另想其他办法。

很快,琼恩回到房间,刚进门,便与桌上可爱的噗噗“幼.女”四目相对。

“啊……啊……”幼.女叫了两声,好似在欢迎。

不一会儿,幼.女便跳下桌子,吧唧吧唧地朝他奔跑过来,轻轻搂住他小腿。

绷紧一天的情绪,在这一刻骤然放松,琼恩低头,笑了两声,眼眶忽又有些泛湿。

他莫名有种“到家了,终于可以休息了”的平淡幸福。

把噗噗拎起来,摆到肩头,琼恩先用清水洗了把脸,换掉暴雨浇湿的衣服。他忽然想到,自己已经有好久没喂过噗噗了,虽然噗噗渴了会自己喝水,但终究缺少一点“仪式感”。

蜜水当下肯定没有,不过这难不倒琼恩,他还有些果酒,甜味都很足,噗噗应该也会喜欢。

琼恩把甜酒倒出一小碗,食指沾了点,然后像往常那样,送到噗噗嘴边。

而“莉莉”也如往常那样,抱住他的指头,开始从上到下,就像在吃大棒冰一样,投入又享受地舔.舐。

但……

兴许是“莉莉”更像人了的缘故。

今天这动作,怎么感觉,好像,越看越有些涩?

噗噗没被逗咋样,倒是琼恩自己脸红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再喂下去,于是拿出根汤勺,准备用工具喂噗噗喝。

却不想,“莉莉”忽然趁他不注意,一把抢过汤勺,丢到地上,然后可怜巴巴、泫然欲泣地鸭子坐在那儿,像在祈求琼恩继续投喂。

琼恩脸更红了。

他迟疑着,食指沾些果酒,又凑到莉莉脸旁。而这次,莉莉就好像讨好他似的,抱住他指头,舔得更殷勤、更涩气。

半透明的粉舌轻轻伸出来,刮走每一寸纹路里的酒液,带给琼恩一种淡淡又舒服的痒意,米粒大的樱口从指尖吸到指心,时不时发出“啵”似的啧吻声。

噗噗女孩儿那贪心又陶醉的样子,简直称得上“媚眼如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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