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之内，叶尘盘膝而坐。
他双目轻阖，气息悠长而平稳，与周遭的静谧融为一体。
灵气在他周身汇聚，又如温顺的溪流，缓缓纳入四肢百骸。
于他而言，修行并非苦旅，而是一种回归本源的呼吸，是与天地至理最寻常的对话。
忽然，宁静中，渗入了一丝细微的杂音。
不是风声，亦非虫鸣。
那是一种带着刻意压抑的脚步声，以及一缕被夜风格外凸显出来的清甜兰芷香气。
叶尘的眼睫未动，呼吸的节奏也未曾有丝毫紊乱。神识之中，那个蹑手蹑脚靠近的身影，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清晰如画。
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一道缝，一道纤细的影子投射在地面上，被月光拉得很长。
来人是小小。
她今日显然是精心打理过的。一袭淡紫色的罗裙，裙摆上绣着几朵素雅的花，随着她轻盈的步伐微微晃动。
平日里随意束起的长发，此刻被一根玉簪松松地挽起，几缕调皮的发丝垂在耳畔，衬得那张白皙的小脸愈发精致。
空气中那缕若有若无的香气，便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
她见叶尘依旧闭目打坐，似乎毫无察觉，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她悄悄地，一步一步地挪到叶尘身后，内心忍不住轻哼了两声，正准备像只小猫般扑上去吓他一跳。
然而，就在她屏住呼吸，身体微微前倾的瞬间——
叶尘睁开了眼睛。
那双眸子一如既往的平静，没有半分被惊扰的波澜，倒映着她此刻有些僵住的身影。
“……”
小小的动作凝固在了半空中，脸上预演的得意笑容还未完全绽放，便化作了一丝错愕。
叶尘并未起身，只是略微偏过头，打破了沉默：“小小，你怎么来了？”
被当场“抓获”，小小的脸颊泛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
她讪讪地收回了手，不再搞那些小动作，只是有些扭捏地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叶尘的目光在她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
从发簪的样式，到罗裙的颜色，再到空气中那丝与她平日不同的香气。
这些细节在他的感知中无所遁形。他并未去深究其背后的动机，只是基于事实，给出了一个客观的评价。
“今天的打扮很好看。”
一句平淡的陈述，却让小小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了下来。
她暗暗舒了一口气，心中默念：有效，月琪师姐的法子果然有效。第一步，就是要让他注意到自己的不同。
压下心头的窃喜，她顺势在叶尘身边坐了下来，身体挨得很近，能感受到他手臂的温度。
“我……我本来是想吓唬吓唬公子的。”她为自己刚才的行为找了个借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少女特有的娇憨。
叶尘的嘴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淡得几乎看不见。“嗯，那我下次装作被你吓到，配合你。”
“噗嗤。”
小小被他这过分认真的回答逗笑了，掩着嘴，眼眸弯成了月牙。先前的紧张气氛一扫而空。
她稍稍侧过身，右手自然而然地伸出，轻轻握住了叶尘置于膝上的手臂。
他的手臂线条匀称，触感温凉，隔着衣料也能感受到那份安稳的力量。
小小的身子微微倾斜，几乎半靠在了他身上，一双穿着精致绣鞋的小脚在地面一搭一搭，鞋尖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
“公子今日，要去参加内门的实力评测吗？”她看着叶尘的侧脸，轻声问道。
“嗯。”叶尘点了点头，“执事堂的安排。你们天剑峰的测试结束了？”
“嗯呢，”小小应道，声音软糯，“七十二主峰的测试早就结束啦，在我来之前就结束了，所以我倒是没参加。”
她顿了顿，握着他手臂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几分，“我……我是特地来看公子参加测试的。公子你今天，可要好好表现哦。”
叶尘的眸光微动。
他能感觉到小小话语中的刻意，以及她此刻过分亲昵的举动背后，隐藏着某种与“观看测试”截然不同的目的。
但他没有点破，只是顺着她的话问了一句：“只是来看我测试？”
“……”小小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
她没有回答，只是将脸颊贴得更近了些，鼻尖几乎要触碰到他的肩膀。
她眨了眨眼，用一种近乎撒娇的语气，岔开了话题：“公子，离你的测试开始，时间还早着呢。我们……我们要做点别的吗？”
做点别的？
叶尘的思绪在“别的”这个词上停留了一瞬。
他看着小小那双写满了期待的眼眸，清澈的瞳仁里倒映着自己的影子。他理解中的“做点别的”，无非是打发时间的方式。
思索片刻，他给出了一个合乎逻辑的提议。
“也好，那便出去走走吧。”
“啊？”
小小鼓起了脸颊，整个人都愣住了。
不对。
这和月琪师姐说的剧本完全不一样嘛！
按照她的分析，当一个女孩子在安静的夜晚，独处一室，对一个男人说出“做点别的”这种充满暗示性的话语时，对方的反应不应该是……不应该是这样才对啊！
她脑海中预演过无数种可能，或温柔的注视，或暧昧的沉默，甚至是更进一步的……但唯独没有“出去走走”这个选项。
这算什么？饭后消食吗？
不等她从巨大的认知偏差中回过神来，叶尘已经站起了身，衣袂无风自动，径直朝门外走去。
“走吧。”
“……”
小小看着他已经走到门口的背影，懊恼地跺了跺脚，心中一片混乱。
搞砸了……但是……但是为什么会这样？
她来不及细想，只能满心不甘地跟了上去。
月光如水，洒满宗门内的青石小径。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谁也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