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衷儿穿越以前的那个世界的互联网上,如果有人问,第一个夺得权力以后清算前朝皇帝的皇帝是谁,有人可能会回答:南朝宋武帝刘裕。
但是,一定要说的话,其实自有文字记载以来,华夏历史中的权力者之间,就充满了腥风血雨。
哪怕是尧舜禹禅让,也有人会说,不对不对,《竹书纪年》说了,尧舜禹之间那是残酷的权力斗争,禅让都是假的。
嘿,巧了,《竹书纪年》就是西晋挖出来的,再过几年,衷儿就能看到《竹书纪年》的原本真迹。
有关尧舜禹禅让的真假,这里可以说道说道。
要说谁最反感禅让?韩非子肯定比现代人更反感,儒家当时就是他的论敌。《竹书纪年》是什么时候写的?战国时期,韩非子活跃时期已经是战国末年,《竹书纪年》成书不会比他的年代晚了。那么,在韩非子的文章当中,有没有提到禅让其实是残酷的权力斗争呢?
在韩非子怒骂禅让制的《五蠹》篇中,韩非子也只是说禅让已经过时了,他的观点是,古代天子也没什么资源,甚至比不上战国时代的一个县令,所以让了也就让了,到了战国时代就不再可能。他也没说禅让制是假的。如果《竹书纪年》所载曾经是一个共识,韩非子会不采用吗?如果说《竹书纪年》的作者是全天下唯一一个知道真相的人,那凭什么?韩非子那么大思想家,和儒家针锋相对,都不知道这种说法,偏偏这个人就知道?
而且,如果要质疑,比韩非子还早的战国前中期的孟子时代,就已经有人在质疑禅让了。按理说越接近历史的人越了解真相,可是孟子时代的人要质疑禅让,也没说“我知道事实,其实尧舜禹是怎样怎样”,他们的质疑强度和过了两千年以后的我们能达到的质疑强度差不多,当时都是如此,怎么再晚些时候,偏偏有一个人就知道了真相,写了《竹书纪年》呢?
而且,既然孟子时代就有人质疑禅让,说明古人不蠢,古人也懂得质疑。那为什么禅让制的故事还能流传?
而且,如果真的就是不信禅让制,其实有远比纠结尧舜禹时代本身更有力的证据。又不是说禹传启以前华夏就一直是禅让,恰恰相反,尧的位置是怎么来的?尧的位置就是他爸传的啊。尧的父亲叫帝喾,按照司马迁的分法属于五帝之一,这就记在《史记·五帝本纪》里,如果不信禅让制,那禅让制本身也只是历史上的一朵奇葩,干嘛要care呢?
从这个角度看,韩非子所谓过时的说法也站不住脚。难道尧以前天子的资源还更多了吗?怎么尧以前还在父传子,尧舜禹这个时间资源就突然变少了,就禅让了?反对禅让制的人自己就可以和自己打起来了。而如果问题出在司马迁,说其实是司马迁搞错了,其实在韩非子了解的历史里,其实尧舜禹包括之前都是禅让,那这又恰恰证明禅让制是真的了,而且比我们现在知道的还真,还悠久。
有的人在四书五经里找禅让制是伪造的可能,结果通过韩非子的反驳,禅让制存在的可能反而大大增加了。历史有时候就是这么抽象。
总之,不管禅让制存不存在,就算它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在尧舜禹时代,权力的交接充满了和平的光辉,那也不影响华夏历史腥风血雨的底色,在那最初的最初,炎帝和黄帝本来就是敌人,后来合并了,但还是杀了一个蚩尤。
那么,为什么后人会觉得,第一个清算前朝的人,是刘裕?
因为,你看看西晋干了什么吧。
后来成了归命侯的孙皓,那个先不算。就衷儿的当下,刘禅在这里寿终正寝,为什么是一个少女还不明,起码人家在晋朝还活了七年。曹魏的末代君王曹奂,人家在西晋现在还活得好好的。甚至还有汉朝的后人,刘协的后代,所谓的山阳公,在这里承嗣汉朝的香火。甚至还有一个周朝的后代,一个卫国,在这里承嗣周朝的香火。
周朝!那可是周朝!
后世其他人做得到吗?
衷儿没有见到活的刘禅,只是最后见了他(她?)的尸体一眼,这成为了她的一大遗憾。
但是,她却看到了活的曹奂。
就在此时,此地。
“……”
“……”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张……”
“小王姓曹。”
这里的小王,是王爵的自称,曹奂在西晋的爵位是陈留王。如果是指一个被称作小王的人,却被人叫张某,然后又说自己姓曹,那可太乱了。
但是,衷儿脱口而出还是感觉他应该姓张。
这一身道袍是怎么回事?
这个太极图是怎么回事?
曹奂,你要修仙啊。
这史书可没有记载,说曹奂在西晋闲得无聊当起道士了。
这里没说当道士不好的意思,道士当然是很好的,只是在华夏传统文学里,道士总是出世的,比如说《红楼梦》里的贾敬,他修道还被看作是不务正业,是贾家衰亡的原因之一。影视剧里那位嘉靖穿一身道袍,正是因为太炸裂了,才那么刻画的,恰恰说明少见。明明道士应该是仙风道骨,结果尽在耍阴谋诡计,阴鸷得很,那样塑造出来的角色才有魅力,才有收视率。
你曹奂穿个道士服……
啊?
正经道士吗?验证过的吗?
你和五斗米道什么关系?
你要利用五斗米道拉拢民众推翻晋朝吗?
那司马炎能放过你?
结果你还穿着这一身,入宫了?
来人啊!张角转世投胎了!叉出去!叉出去!
咳咳……好吧,可以收了。前面这些话,就是为了引出陈留王入京述职,和衷儿见面这么个桥段。
历史上,曹奂需不需要述职,衷儿不知道。
反正曹奂就这么水灵灵地从封地邺城来到了洛阳,说是述职。周朝是的确有述职这么一说,但是到了东周诸侯就已经没把天子当一盘菜了。
唉,述职就述职吧。
能够不呆在东宫天天相思,衷儿也乐意做点别的事。
衷儿和曹奂的见面地点,当然不会是东宫。皇太女的东宫,那是闺房,贾南风能进,人家是几乎板上钉钉的小两口,曹奂你个大叔还是别来沾边了。
他们是在皇宫偏殿的一个房间里见面。曹奂被检查过没带任何凶器,然后他就穿着一身宽松的道袍,就这么跪在了衷儿面前。
“陈留王,平身吧。”衷儿终于控制住了叫他“张角”的冲动。
“谢皇太女殿下。”
然后曹奂就站了起来,坐在了旁边的太师椅上。
晋朝这个时候,凳子确实已经传进来了,但是到底有没有太师椅这种样式的坐具……
唉,司马衷都变成女人了,还在乎这种历史细节吗!
坐吧坐吧,既然它在,你就坐吧!
其实衷儿早就坐在一把太师椅上了,呵呵。
衷儿的情绪不太稳定。
自称那日见到了贾家的喜剧以后,已经过了不短的时间了,这些天衷儿的迷失状态加深了,如果不是别人有事让她走出东宫,她都已经不会主动离开东宫了,所以,想到自己一个人在东宫因为相思苦做的那些事,她就很烦。
然后不知不觉,原主衷儿的刁蛮脾气,也开始更加影响她。
衷儿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不像自己了,有点讨厌了,原主衷儿大概就是这么个人。
“听说你是特地要面见本皇太女的,有什么事么?”
面对着陈留王,一位王,衷儿的语气毫不客气。
废话,你的王什么含金量?本皇太女什么含金量?
呃,不,衷儿,你应该淑女一点,脾气不要这么爆……
不对不对,老娘是男人啊!
“小王前来,是为皇太女殿下答疑解惑。”曹奂说道,他平和良善地直视衷儿的双眼,“皇太女殿下现在恐怕……不是原本的皇太女殿下吧?”
衷儿身体猛地一震,冷汗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