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刚刚转头的刹那,他似乎瞥见伊芙琳眼中闪过一丝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凶光,但那感觉稍纵即逝,快得像是幻觉。
随后,伊芙琳便已经抿着嘴唇,挂上了那副柔弱受气的表情。
不是,姐姐,你什么意思啊?!
西里尔眉头直跳,面对这种挑衅,你居然连开口还嘴的意思都没有?
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把恶魔当玩具耍着玩的疯批修女吗?
你在做什么啊!
可是不管西里尔这会儿内心活动到底有多精彩,伊芙琳依旧抿着嘴唇沉默不语,只是推着西里尔往主宅里走。
“等一下嘛姐姐。”
康纳利忽然从怀中掏出一块洁白的手帕,轻蔑地扔在了西里尔的轮椅前:“哎呀,真是脏了我的眼。这位……客人的轮椅,可别把我们尼安霍格家名贵的地板给划伤了。姐姐,还不快用手帕垫着点?”
真是幼稚鬼一样的找茬方式……
伊芙琳抿着嘴唇,依旧保持着那副柔弱受气的样子没有说话。
尼安霍格家族家大业大,子嗣们争权夺利的内斗自然也是会发生的,虽然伊芙琳自己对尼安霍格家乱七八糟的东西没有兴趣,也没有想过去跟这帮人争夺继承权。
毕竟钱对于她来说,够用就行,她对权力之类的东西既没有兴趣也没有概念。
可她的弟弟妹妹们不会这么想。
就像之前那个女仆一样,那些下仆们敢对伊芙琳恶语相向,肆无忌惮的欺负她,这背后的原因有一部分是他们把伊芙琳这个表面上身份尊贵的长女视作出气筒。
但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他们背后有伊芙琳的亲弟弟妹妹们撑腰。
这些弟弟妹妹们可不像伊芙琳一样是一位平民母亲生下来的孩子,他们的母亲,是来自老牌贵族家庭的,货真价实的千金小姐。
尼安霍格伯爵也是借着这些老贵族的权势,才能在短短三十年内把尼安霍格家这个落魄小贵族家族发展成如今这个庞然大物。
自认为拥有高贵血脉,是纯血贵族的他们,自然也就看不上在他们眼中身上流淌着低贱平民血脉的长女伊芙琳。
在他们母亲的家族运作之下,他们也早早的就参与进了尼安霍格家族的事务,掌握了伊芙琳触碰不到的实权。
这不光是尼安霍格家族内部的子嗣斗争,更是这些子嗣背后代表着的,与尼安霍格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的其他贵族之间的斗争。
毕竟尼安霍格家族可是掌握了整个国家的经济和工业命脉,谁能继承到这座金山,谁就几乎能在幕后掌控整个国家,甚至连皇室都要忌惮三分。
可就算是这样,伊芙琳仍旧是名义上的长女,在这个国家的法律体系下,她依旧拥有着最高顺位的继承权。
于是,她就成了这些弟弟妹妹,以及他们背后的生母的眼中钉。
如果不是尼安霍格伯爵早早就宣布了要让伊芙琳与格里安家族联姻,她恐怕甚至活不到成年就会被这些家伙用各种手段害死,就像她那无权无势的平民母亲一样。
这么说来,其实那个不近人情的老东西,实际上是在某种程度上保护了伊芙琳。
也算是坏心办好事了。
不过这也是伊芙琳实在不想回家的原因,原本她离开尼安霍格家族之后,这些弟弟妹妹们大概也就放松了对她的警惕。
毕竟再怎么说,一个皈依教会,与家族断了联系去当修女的长女,尼安霍格伯爵大概也不会让她来继承家族。
可是这次她忽然回家,怕是挑动了这些人敏感又脆弱的神经,所以康纳利这家伙才会不遗余力的挑衅她。
伊芙琳抬眼看了一下康纳利,没有说话。
按照原身在家族里的人设,她现在就该扮演个受气包的角色,即便被挑衅被欺负也不能还手。
毕竟她不是原身,性格更是与原身有着天差地别。
别的地方的人不知道,但是她的这些弟弟妹妹,他们的生母,还有尼安霍格伯爵都相当清楚原身世什么样的人。
如果性格突兀转变的话,以他们将伊芙琳视为眼中钉的思维模式,很有可能会将伊芙琳作为恶魔附身者举报给教会。
不管是出于尼安霍格家族的势力,还是出于教会的颜面,教会都会处理伊芙琳。
那样的话,就会很麻烦了。
而且伊芙琳本来就是抱着拿钱和德拉姆合金,还有打听那枚黄铜硬币消息的目的来的,当然也不能在目的达成前把动静搞大。
所以,至少在这个时候,她必须扮演好原身的人设。
至于收拾这几个不听话的弟弟妹妹的事情,就等到伊芙琳目的达成之后再说吧。
“怎么不说话?”
康纳利继续嚣张的凑近:“我记得姐姐你不是哑巴啊?”
“尼安霍格家的少爷,就是这种教养?”
西里尔忽然开口,目光死死的盯着康纳利:“真是替你父母感到羞愧!”
“您是哪位?”
康纳利低头看向西里尔,目光阴翳的像是要杀人。
“西里尔·格里安,现任格里安伯爵。”
西里尔不闪不避,直视着康纳利:“论身份论爵位,你现在应该给我下跪道歉!”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锋,甚至能让人闻到那一点就着的火药味。
就算格里安家族已经没落,可西里尔依旧是伯爵,至少在整个国家的贵族体系崩塌之前,他都有权力让康纳利这个还未取得任何爵位的家伙下跪道歉。
“够了,康纳利!”
一道女性嗓音从主宅门内传来,不多时,一个穿着得体的贵族女人便出现在了门前。
“我平时是这么教你对待客人的吗?”
女人的脖颈高高仰起,像一只正在展示自己高贵身份的天鹅,蓬松的贵族裙摆扫过门前台阶,西里尔甚至能看到她脖颈上刻意抹的雪白的粉底蹭到她衣领上。
这个女人,就是康纳利的生母,也是目前名义上的尼安霍格夫人。
尼安霍格夫人刚一出现,康纳利便顺从的低垂下了脑袋退到一边,只是那双被阴影笼罩的眼睛依旧阴翳的盯着伊芙琳。
“西里尔少爷光临寒舍,有失远迎还望海涵。”
尼安霍格夫人依旧保持着高傲的姿态,朝着西里尔微微点头,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过伊芙琳一眼。
从她刚刚的话语来看,她甚至将伊芙琳划进了“客人”的范畴。
或许在她眼里,伊芙琳已经不是尼安霍格家的人了。
“我家老爷得知西里尔少爷大驾光临,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尼安霍格夫人说着,便拍了拍手叫来随身跟着的管家:“帮西里尔少爷接风洗尘,顺便准备一间休息室,老爷晚餐的时候就会回来。”
“是。”
旁边的管家低声应答,随后便对着两人伸出手,一副优雅姿态:“西里尔少爷,还有大小姐,请。”
可是西里尔没兴趣搭理他,他微微扭头看向身后的伊芙琳,这个疯批修女脸上还是挂着那副柔弱的表情。
刚才,就在他开口教训康纳利之前,他感觉到伊芙琳扶在轮椅背上的手,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那颤抖极其轻微,却像一根针,猛地刺破了他心中某种压抑的东西。
他不知道伊芙琳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但是眼下对方都已经骑到头上了,西里尔也只能自己出手。
看到伊芙琳被欺负到不还嘴,就算能猜到这女人大概是在演戏,就算按理说她被人骑到头上欺负,西里尔应该感到痛快。
但西里尔心中依旧腾起了一丝怒火,这股怒火甚至能让他忘记怯懦和胆小。
也许是因为看到这个总是欺压自己的女人被别人欺压,连带着自己也会感到屈辱?
又或者是因为,她那副伪装的天衣无缝的柔弱神态让他第一次产生了想要保护些什么的情绪?
他自己也想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