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和母亲待在一起,坐车坐了有七八个小时,我们在深夜时分才彻底离开了枕海市,现在正飞驰在潮水与白浪翻涌,周围尽是工业烟囱与泊停船坞的跨江大桥之上。而渡过此条名为勒忒的大江,再开上一个多小时,才能到达花咲町这座较小的城市呢。

夜色赫然为呼啸的风披上了一层皮衣,正猎猎作响。

粘着碎发的额头贴在冷冰冰的车窗上,我望着飞速闪到身后的景物,眼底只剩下模糊的霓虹残影。

“丽日,你今天有好好的修炼吗?所谓‘业精于勤而荒于嬉’呢。”

母亲随口问道,大概是不满我这样荒废时间,只是赏景“摸鱼”了。

“唔,还没有…那个,我还不知道,现在该怎样修炼?”

在以前,还没有接受睡神力量而成为沉眠少女的时候,我只是按照着母亲的吩咐,循规蹈矩地学习吸收新的知识或者练一练手脚上的功夫。

但是现在真的成为了沉眠少女以后,我倒是不知道该怎么修炼了——准确来说,是知道修炼的方法,却并不理解怎么去修炼。

上面有提到过,沉眠少女可以吸收梦兽死亡遗留下的梦核,提升自己借用美梦的力量,这借用的能力便可以定义成为“梦力”一类的东西,分为一到五的能级,能级越高,也就越可以得心称手地使用自身所属类型的能力。

我虽然才堪堪成为沉眠少女约莫一个月的时间,可是由于母亲对我多年的教导,积累深厚,自然是厚积薄发,仅是很短的时间,我的能级便达到了I级上等的水平——不过也就此停滞不前了。

母亲说,沉眠少女是需要潜入到别人的梦境里或者干脆是自己来创造梦境,刺激自己的精神进行修炼的。

我却是不知道该怎么样具体实行,且很显然,之前我…我还是个男孩子的时候,跟着母亲进行普通学习的模式,到了如今也已经不合适了。

我要怎么修炼?

不会呢…

偏过脑袋,眼帘依旧顺从地低垂,“对不起,母亲…”

“也是呢,这倒是我疏忽了,不能够苛责丽日。那么今天晚上我就教一教你好了。属于沉眠少女们的修炼方式以及你今后时常要做的事情——”

母亲了然地点点头,拍了拍手,随即车子便在应急车道上停了下来。

她弯腰起身,从车上下来,只留给我一道高挑的背影。

“现在距离枕海市倒是也有一段距离了,虽然仍然是梦都组织高度戒备与需要保护的重要地区,不过距离到底是拉远了,只要不是太猖狂,不要出现过于强大的梦兽,是不会引来驻守在城市里III级以上的沉眠少女的注意的。”

“唔?”

我紧跟着母亲从内侧钻了出来,站到了她的身侧。

想要和她靠近一些,不过想了想我还是放弃了,最终落后了她半个身位。

向前看着夜晚的江景,身后是无尽的车流,脚下是来来回回的船只,我说,“母亲,我们会不会被罚款啊…?那个,应急车道似乎不能无故长时间停车?而且这里的监控其实挺多的…”

啪——

母亲恶狠狠地敲了我一下脑袋。

“现在是这样的问题吗…?”

她的声音有些奇怪,透露着对我的不满。

“好痛…”

下意识地抱着自己的脑袋,揉了揉,有些怀疑是不是瘪下去了…

“罚款就罚款,又不是没钱……呃呃,真是的,你可以不要打扰我说话的思路吗!”

她不解气地又敲了敲我的脑袋。

“对不起哦…”

“你…这副委屈的表情又是怎么回事?和谁学的?这才变成女孩子几天,就会装成楚楚可怜的模样了?”

“我…有吗?”

折过手指,疑惑地指着自己。

楚楚可怜?

我吗?

真是奇怪的评价…

明明我平常也是这副模样?

“……”

母亲沉默着缓了缓,不再搭理我,继续接着上面中断的修炼方式说道。

“不同类型的沉眠少女,拥有着不同的修炼方式——比如福柏托耳,丽日你现在伪装的这个,同她恐吓者与野兽的代号一样,此类型沉眠少女梦力的提升,需要她潜入到梦境里,为梦的主人带来噩梦的体验,噩梦的惊吓程度越高,那么修炼的效果也相应的越好。”

“当然,沉眠少女都拥有构建梦境的能力,假若是一个实力强大的福柏托耳使用者,甚至无需潜入他人梦境,可以自己构筑噩梦将人席卷进来,令其恐惧,以此来反哺自身——不过那是被严令禁止的,一旦被发现就会被梦都通缉。”

“所以一般来说,纯良的福柏托耳只是会做到侵入单一个人的梦境,捏造噩梦修炼的,那是被允许的——反正只是个人的梦境,影响有限,几乎没有。”

母亲边说着,边用指肚挠着冷蛇的下巴,这是叫做“宵月”的蛇之梦兽。

它嘶嘶吐着信子有了一会儿,随后大张蛇口,柔软的小腹猛地凸起,伴随着腥甜透明的黏液,吐出了一颗小小的蓝色光球。

母亲幻化出的雾之单手捧着那颗光球,光球里蜗居着另一条“长蛇”,胀满了光球,似乎随时随地都能从其中冲出来一样。

“丽日能够借用的美梦类型是方塔索斯,它本身拥有的能力便是无与伦比的构筑梦境的能力,所以此类沉眠少女梦力的提升,自然也是依靠构筑梦境了…不过要求更高,梦境的真实程度要求更高罢了。”

“呃呃,听不懂,母亲…”

“简单的理解一下,丽日需要构筑出足够厉害的梦境,把人们全都裹挟进来,大家的情绪越激动或者是本人的情绪越激动,那么自己得到的提升也就越大。”

“还是不懂…”

“笨死了…真是的,我怎么有你这么笨的孩子!”母亲略微提高了点声音,“直接体验一下好了!”

她操控雾手令其降低,移动着蓝色光球到了我的脸前,“这是宵月腹里孕育的I级上等的梦兽‘蛟蛇’,含有一点点空幻之龙的血脉,吓唬人倒是足够了。”

“梦兽需要存在于梦境里,所以现在丽日的目标便是创造出一片梦境,把桥上的路人卷进去,并用蛟蛇来吓唬他们——嗯,毕竟是你是幻象者,所以无论是噩梦还是美梦,都是对你有用的呢。这次就利用噩梦来修炼好了。”

“这样?那,那不是犯法的吗…会被组织通缉的?母亲你刚才说了…”

摆摆手,我做着拒绝的手势——还是不要犯法比较好。

“犯,犯法…?丽日,你以为咱们是什么啊?”

母亲罕见地失态起来,她今天好像特别的焦躁呢,发生了什么让她很生气的事情吗?

垂头思考了一会儿,用着坚定但是迷惑的眼神,我看着母亲,问道。

“咱们……是什么?”

“咱们是…坏蛋呀?”

“诶?”——坏蛋?

唔,好像是的…

隐约记得,母亲似乎干过一些很坏很坏的事情呢——不过我已经好久都没有见到过了,记忆里母亲只是对我比较严厉以及让我做间谍任务,对我寄托了很大的期望而已…

所以遗忘了。

大概是这样子。

那我也是坏蛋的话,似乎也不用在意犯不犯法的问题了。

“……”

母亲不知为何,突然陷入到了沉默当中,嘴里喃喃着什么“我的教育就这样失败吗?”“是我的问题,还是丽日的问题?”等等我不太理解的话…

陪着母亲在风里站了一小会儿,我有些大胆地拉了拉她的一只手,然后说道,“那么我们不要交罚款好了——就算被监控拍到长时间霸占应急车道,也不交罚款。”

“是,是这个问题吗?你这孩子…真是的。”

她探出藕臂,一手掩唇颇为无奈地笑了笑,于是熟透葡色的长发便随着发笑的身子而随风摇曳,带来了馥郁的紫罗兰,在夜色里愈发浓厚了。

侧仰起脸蛋望了望母亲的脸蛋,心里却想着她也许不是很讨厌我?至少现在此刻,这份眉宇间的温柔不是伪装的吧?

有一瞬间,我想着要和她再亲近一些——不过还是没有做出实际的行动,光是牵着手就很满足了,很幸福了。

“呃呃,丽日…别逗我笑了。认真点好吗?”花了一点点的时间平静下来,母亲又将那装有梦兽的蓝色光球移到了我的面前,“来,创造出能够容纳它的梦境出来吧——将这架桥,从中间一截两段,沉浸到遗忘的江河里。”

“好哦。”

既然是母亲的吩咐…

那对与不对,错与不错也没有什么辨别的意义了——当然了,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不太想做坏事…

“别担心,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孩子,只是一个噩梦而已,没有任何人会受到很严重的伤害的——顶多被吓到,精神萎靡个好几天,仅此而已。”

“副作用则是…梦力失衡,会导致野生的梦兽出现的概率提高,不过那不是咱们的责任,只是小小的推波助澜以及世界的固有规律而已。不必对此产生负罪感。”

“这样呀?”

“嗯,是这样的。”

于是我便不再犹豫,借用方塔索斯的能力,闭眸伸手,将那孕育着梦兽“蛟蛇”的光球握在手心里,随后在脑海里细细想着它的模样,想着我们所在的这座大桥的模样。

沉声念道,“美梦之都的沉眠少女哟,今夜仍在流淌过阿赖耶识之都的遗忘河畔,向伟大的睡神乞求催眠的罂粟花枝与牛角**…”

“我以幻象者方塔索斯的能力,为手中的孩子构造出沉沦的梦境——睡去吧,睡去吧…”

面前蓝色的光球缓缓升空,到达了一定的高度以后,又急速地降落砸在了江水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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