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石床上,俯视着这个几分钟前还用剑指着自己的男人,而在二十四小时前,他还用剑斩下她的头。
他低垂着头,金色短发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显眼。
怎么突然臣服?是我的眼神如此骇人,竟让勇者直接跪地求饶——莫非这孱弱身体还留着天王的余威?
不对,那为什么之前他能直视我双目,将我斩首?
算了,反正是屈服了,少了猎狗来了蠢狗,这也不错。
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叫骑士精神。在她记忆里,下跪只意味着屈服或死亡。
她面无表情,稍调整坐姿,长腿交叠,皮靴跟部轻敲石床边缘。
这小动作在她自己看来是权力的展示,但在沃华德眼中,却成了公主矜持而优雅的回应。
“你可以起来了,人类,我不追究你的冒犯。”索薇尼娅开口,通用语的发音比之前顺畅了许多,带着一种命令式的清冷,“只要你——”
这是,沃华德抬起头,站起身,向前一步,自然地托起她垂在身侧的左手。
他要做什么?
没等她反应过来。
勇者沃华德的嘴唇便轻轻地印在了她的手背上,温暖而干燥。
!!!
前天王的身体瞬间僵硬。
陌生触感从手背蔓延全身,她几乎下意识抽回手,用献祭匕首捅穿男人喉咙。
但她又知道面前之人比她强。
不行,不能轻易出手。行,行杀死他。
左脑与右脑互相搏斗,她因此大脑发热,那冷白脸蛋上,便浮着一层红晕。
勇者沃华德松开手,看到她脸上的红晕,眼神变得更加柔和。他将这理解为一位久困深闺的公主面对陌生男子的羞涩。
“我叫沃华德,小姐。还不知道您的芳名呢?”
名字?我叫基米。
她大脑混乱,差点脱口而出。
不不,要找个名字。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自己修长的双腿。
“长腿猴。”
沃华德重复了一遍,脸上表情古怪:“长腿……猴?”
“嗯,对。”
她一定很害怕我这个陌生人,所以才不愿意说出真名。
沃华德理解地点点头:“好的,长腿猴小姐。”
她听到“长腿猴”从沃华德嘴里说出来,觉得这个名字刺耳得厉害,升起一股莫名羞耻感。
不行,被这条蠢狗用这种名字称呼,比杀了我还难受。
她清了清嗓子,大脑飞速运转,从记忆的某个角落里翻出了一个听起来还算合适的女性名字。
她说:“我好像叫……索薇尼娅。”
“索薇尼娅……”沃华德轻声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品味一颗宝石,“美丽的名字,非常适合您,索薇尼娅小姐。”
索薇尼娅起了鸡皮疙瘩,总觉得有些肉麻,但也比长腿猴好。
此时,沃华德环顾四周。
在他看来,密室颇为压抑。
墙壁是粗糙的黑石,武器架挂在墙上作唯一装饰,上面摆着狰狞巨剑。
石床坚硬冰冷,房间角落里堆着一些不知名的金属零件,还有一个祭坛。
四根锁链从天花板垂落,末端沾着暗红污渍,末端还有镣铐。似乎可以将一个人的四肢以屈辱的姿势展开,悬挂在空中。
沃华德问得小心翼翼:“您……一直都待在这里吗?对之前的事,还有印象吗?”
索薇尼娅摇了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这房间,原来的主人你知道是谁吗?”
“记得了……是冷酷者基米。”
“请您放心,索薇尼娅女士。”沃华德将手按在胸甲上,郑重承诺,“我会保护您,带您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阵密集的兵器碰撞声和魔族的咆哮声,声音越来越近,夹杂着垂死的惨叫。
“听这动静,外头乱成一锅粥了。这些家伙不知道在争什么,打得真热闹。等会儿我冲在前面,您千万小心。”
索薇尼娅站起身,走向房间另一头的墙壁,说:“这里有条密道。”
说罢,手手指伸进几条特定的砖缝里,按顺序一一按压,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墙壁洞开,露出密道。
沃华德停住了:
“嗯?索薇尼娅小姐,你不是说……什么都不记得了吗?身为囚徒的你,怎么会知道这里有密道?”
索薇尼娅身体一僵,内心一紧。
该死,撒谎真是比砍人还难。
索薇尼娅脸上依旧不动声色。大脑飞速运转,寻找着合理的解释。但她不擅长这个,紧张之下,她忍不住四处张望。
一分钟……两分钟……
什么理由都想不到呀,死脑快想呀,快想。
索薇尼娅脚趾用力抠着鞋底,只觉现在十分危险。
她这副模样,落在沃华德眼中,却变成了另一番景象。
眼前精灵美少女,站在密道前,低垂着头。
银色的长发如月光般流淌下来,遮住了半边精致的脸颊。她眉头紧锁,金眸里尽是迷茫,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裙摆。
她回避着他的目光,仿佛那个问题触及了什么无法言说的禁忌。
沃华德的心猛地一沉。
他想起了这间密室的主人——那传闻中个冷酷无情,以折磨和杀戮为乐的第一天王,基米。
一个如此美丽的精灵公主,被囚禁在这样一个魔头的私人密室里……她那看似矛盾的言行举止,那份超越常人的冷静,以及此刻流露出的痛苦……
一个可怕而不雅的念头在他脑中成型。
沃华德的目光望了望沾血的锁链,又看了看索薇尼娅,那锁链看起来怎么好像,能锁住她的脚再高高拉起……
索薇尼娅注意到他目光,心里嘀咕:他看来看去,是想用狗链勒死我吧。
沃华德轻轻说道:“抱歉,索薇尼娅小姐,是我不好。忘掉就忘掉吧,有些事不想记起来也正常。别怕,都过去了。”
索薇尼娅正绞尽脑汁地编造理由,没想到沃华德自己就找好了台阶。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求生的本能让她立刻抓住了这个机会。
她迷茫地抬起头,看着沃华德,轻轻地点了点头。
沃华德看着她显得无辜的双眼:
“那个叫基米的混蛋!他一定对您做了非常可怕的事情!像他那种毫无人性的渣滓,就该被千刀万剐!我真后悔当初只砍下了他的头,应该把他绑起来,用圣火活活烧成灰烬!”
为了撇清协议,索薇尼娅只能再次点点头:“你说得对极了,基米他太坏了。”
蠢狗,等我拿回了我的头颅,恢复了力量,第一件事就是用这把献祭匕首从背后捅穿你的心脏,看看你这副正义的嘴脸还能不能说出话来。
再用金手指将你炼化成卡牌,看来你能爆张金卡。
她心中暗暗发誓。
沃华德一马当先,走向密道:“我们走吧。”
“出发前,我需要带上一些东西。”索薇尼娅说着,走向房间的角落。
那里有一个巨大的黑色皮革背包,几乎有她半个人高。
这是她很久以前为自己两米高的魔族躯体准备的,里面装着应急的物资。
现在,这个背包对她来说显得过于庞大了。
她费力将背包拖出来,打开背包查看,里面有三卷用蜡封好的魔法卷轴。
一张【力场球】,一张【暗影行走】,还有一张【升环火球术】。
算的上珍贵,虽然对于天王来说甚为寒酸,但为了刺杀女魔王,她花费众多。
而且重要的不是这个,她的目光落在了武器架上。
那里挂着一把巨大的双手剑,剑身宽阔,呈暗红色,隐约能看到一张张痛苦的人脸在剑身中浮现又哀嚎。
剑柄由不知名的骨骼制成,她伸手握了握,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怨念。
这是她的备用武器,“哀嚎者”。
她现在连把它举起来都做不到。
“蠢……勇者大人,你的剑都快断了。这儿有把大的,你要不要试试?”
沃华德看了一眼那把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巨剑,断然摇头。
“不了,谢谢。这把武器,不知是建立多少人苦难上,我拒绝黑暗力量,我这把剑还能撑一会。”
可惜了。
索薇尼娅看着巨剑还有盔甲架上的盔甲,她都用不了。心中对这具孱弱的女体升起一股鄙夷。
孱弱身躯。
她转身走向密道,经过房间里那面等身镜时,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镜子里映出一个纤细高挑的身影。银色的长发,金色的眼眸,瓜子脸,尖耳朵。
金纹泡泡袖罩着纤细双臂,皮革束腰勾勒出纤细的腰肢,束腰下是短裙和一双被皮质长靴包裹的长腿。
这腿好长,当然比不上曾经那能一脚踏碎地板的腿。真是孱弱。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从大腿根部开始,用手掌作为尺子,一掌一掌地向下量去。
一掌,两掌,三掌……
她一直量到脚踝,心里默默计算着,很长,她又粗略量了身体。
这腿是真的长,大约占据身高五分之三多一些。
等等,我在做什么?是臭美吗?
怎么可能,本天王对孱弱女体怎会多在意。我只是想知道它有多长,以便在未来战斗中,精确估算出移动距离,这是富有战术性的。
所以是战术性量腿而已。
旁边的沃华德奇怪地看过来。
索薇尼娅转过身,脸上恢复了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冷表情,说:“请开路吧。”蠢狗,就去为我的头颅撕咬吧。
沃华德说:“我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