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什么原因，我和宁雪倩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时常会感到有目光正在注视着我们这边。

和我同座的宁雪倩是完全不怕被看的，她恨不得散发自己的魅力到众所周知的地步，但我却天性有些敏感，时常觉得头皮发麻，令人浑身不适。

而只要我看得过去，我会在不远处看见他。

他是她的前前男友。

“他嘛，其实人不错，不过性格上还是有些无趣了。”宁雪倩突然评价到。

刚刚她就在给我科普他的18任男友，本来说到了12位，现在去跳到了16位。

显然她也注意到了那道目光。

说着，她伸出手握住了我的手说：“好了，别死死的瞪着那边了，就让他看呗。”

她说这话是带着点笑意。

我感到有些气闷：“你不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交往是会死吗？要谈也谈的认真点，不要每次都惹的一身骚。”

她却理直气壮：“那能有什么办法，感觉来了就跟大水冲龙王庙一样，挡都挡不住。”

她这种奇怪的论调，无论什么时候听都令人感到无语，我却一时没办法下定决心对她说什么重话。因为她每次用她那双上挑的桃花眼看向我都像是撒娇一般，令人心硬不起来。

“不跟你说了，我要先走了。”

我详装对她不耐烦的样子，拿起餐盘，果然没走几步就听到后面的人慌里慌张的声音。

“等，等等我，”

后面的宁雪倩跟了上来：

“真受不了你，怎么总是动不动就翻脸？一起走嘛，好不容易上了高中以后又遇见了，我还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我向你保证，我现在这一任一定好好对他，别生气了好不好？”

她明媚的嗓音软下来以后显得很温柔。

闻言我放缓了步子，让她和我肩并肩走。

其实我也不是真的在乎她对这一任好不好，我只是希望她能多关注自己一点。

只有这样，我才能感到她与许多年前那个满脸真诚的小女孩有一些重叠。

……

经过短暂的一段时间观察后，我还是不得不承认到，李唯的确比我想的好的很多——

但我不承认有好很多。

至少有他在我不会孤独。

开学时口口声声说把我当做挚友的宁雪倩小姐，在进入新的班级以后，迅速和其他人打成一片，整天要应付的人很多。

新的朋友要认识了，旧的关系要维持了，还要兼顾她自己篮球队男友的训练时间啦……

反正这个混蛋顾不上我。

有时候我在她班门口逮住她，正想满心火气地不吐不快，她又忙说自己有要务缠身。

又有时候我正想口出恶言，让她跟男朋友分手，又会想起来当初是自己说要她认真对待感情，只好愤愤的闭嘴。

总之，在开学以后，我不得不慢慢的开始适应孤独。

李唯的出现刚好填补了这个方面的空白。

……

黄昏时刻，一束金黄色的阳光从空无一人的体育馆窗口斜射进来，照得坐在台阶上的我们头发金光闪闪的。

由于我对许多食物都过敏，老母亲始终不敢对学校的食堂放下心，因此从开学时她就会在上学前给我准备好一天的饭。

等吃饭的时候，用体育馆休息室里面的微波炉加热一下即可。

我将从家里带来的饭盒打开，里面放着几个热气腾腾的饭团。

“有梅子，鳕鱼，肉松的，你要哪个？”我问他。

“呃，都行。”他很体贴的说。

“行，那给你肉松的，比较特别。”

我欲盖弥彰的解释道，把那个捏的有些奇怪形状的饭团递给了他。

自己做挑了一个梅子口味的。

半分钟后，我艰难的咽下了口中那难以描述的味道，问身边面无表情只是咀嚼的男生：

“李同学……好吃吗？”

“……”

李唯缓慢的咽下了口中的食物，面上的表情似乎是在找某种合适的措辞。

“……这里面的肉松是令母自己做的吗？”

他问地委婉。

我视死如归地点了点头：“用五花肉做的。”

“挺，挺挺好吃的。”

少年还是嘴硬。

“不必拘谨，我之前吃的时候一直怀疑那肉没熟。”

我缓缓丢出了最后的王炸。

“略……”

一瞬间，李唯的嘴角抽抽，发出了一个难以言喻的声音。

随即他一下子窜了起来，奔向放在角落处的垃圾桶。

看着少年面色沉重的走回来，我带着有些尴尬的笑容解释道：

“我妈她信教，而且对教育有一套自己的理解，她坚信没有经过自己手创造出来的东西才是最好的，所以一般饭团里面包的东西都是她自己买回来亲手做的。”

“不过嘛，她也并不是正经的厨师，因此做出来的味道往往……有些猎奇。”

少年猛猛点头。

“开玩笑的，其实还是熟了的，不然我也不会一直吃，”

我带了点笑意对他说：

“但如果你不喜欢吃的话就扔了吧。”

“算了，浪费粮食也不好，而且还是令母的心意。”

李唯说着，挠了挠头，三两口将那个饭团塞进了嘴里，继续面目沉重地咀嚼，然后咽了下去。

就在这时，紧闭的体育馆门口突然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顷刻间，我想到在外的可能是某个认识的老师或者同学，某种神秘的羞耻感懂了上来。

于是在门外的人看到我们之前，我先拉着还没反应过来的少年的手，躲到了角落处的走廊里。

那里推通向最深处的器材室，如果不是奔着这个地方去的人，一般不会看这里。

……

一道甜美的女声响了起来：

“要做赶紧做，一会我还要出去练舞蹈。”

“别急嘛。”

另一个带着笑意的男生响了起来。

“你还好意思说，每次都要这么早刺刺激。上次午休的时候非要挑长亭那，我都忘了许希她每次都要在那边冲中药，差点撞上，吓死了。”

女生的声音带着点后怕。

“你不跟她关系好吗？”

“那又怎样，你就这么愿意在她面前现眼？有意思？我告诉过你少打她主意了吧？”

“好了好了知道了，老婆别生气。”

男孩连忙否认了，紧接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

我活了十几年也没想到，有人能胆大包天到在学校里干这种事，而且还让我遇到了。

我本以为如果以我往常的脾气，我一定会正大光明地走出来，当着他们的面目不转睛地走出去了。

但我没有。

因为那道女声在我的耳朵里显得如此熟悉。

我听过无数遍她高兴时飞扬的声线，却没想到今天也会在这里听见。

我贴着墙边站着，紧紧的拉住了对面李唯的衣袖，面对面看着他略微皱起的眉头，构成了一张显得有些略微复杂的脸。

最令人震惊的不是这个，而是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我此时的神情——

苍白。

我们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到可以听到对方的呼吸声了。

该死的学校，我在心里想。

每年都打着为学生好的名头肆意敛财，却连个破体育馆都不愿意重新装修一下，仍保留着一人通过的过道。

但眼下我也过不了这么多了。

一方面是因为在这么空旷的地方任何一点动静都有可能惊动里侧的两人，哪怕他们已经忘乎所以，但我也不愿意冒任何一丁点风险。

另一方面在于，我发觉我现在有一点需要有另外一个人在我身边。

在这该死的时刻，我的哮喘犯了。

……

原本愈演愈烈的喘息声霎时间停了。

似乎已经预感到有别人待在那里，一侧的两个人正在屏息聆听。

有细微的交谈声传来。

“……你去看看。”女生说。

随着一阵穿衣服的声音，脚步声离走廊处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我开始在内心里祈祷，脑海里不断想起一些小说的剧情。

如果这是一本小说的话，那我们就算偷听也不会被发现，对吧？

我抱着一点微弱的期待，

然后目睹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我们俩的视线中。

被发现了。

……

“什么都没有，你神经太紧绷了。”

篮球队的队长转过头去，对外面的女孩声音洪亮地说到。

借由他的声音，闹出一些动静显得比较容易。

李唯松开了捂住我嘴的手。

我立马拿出放在校服裙子口袋里的药，狠狠的喷了两下。

而等我平静下来一点后，里面的人似乎已经在这之间兴致全无了。

“下次再说吧，换个小点的地方，真晦气。”

男声说道。

最后两人的声音渐行渐远，体育馆的门被砰得一声摔上了。

我缓缓呼了口气，让身体贴着墙壁下滑。

伸出手臂，皮肤冰凉的温度正好给此时有点红肿发烫的眼皮降温。

对面的李唯则一声不吭，似乎在等我调整好状态。他在刚刚开始就面无表情，显得冷酷又冷静，让我有些羡慕。

鼻子像是被堵住了，我嗡声嗡气地问他：

“你觉得他们是认真的吗？”

“什么？”李维的声音显得很轻。

“他们是认真的想这么做吗。”

我放下了手臂，勉强勾出了一个笑容，说着像肯定句的问句：

“哪怕不忠诚，不道德，满嘴谎话。

哪怕痛苦，轻薄。

也要自由，也要玩的尽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