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虽然是少女的名字,但我更愿意称她为少女希。”

傍晚时分的学校食堂里,面前的漂亮张扬的女孩边摆弄着餐盘,一边执着于把姜从青菜里面挑出来,一边口气平淡地对我说道。

“大概是因为这比较有青春靓丽的感觉吧,好像让一只蝴蝶停在手心上的那种脆弱。”

说完,她摊平手掌,然后缓缓收拢,做出了一个揉碎纸团似的动作。

她像是正在进行着某种无实物表演,将撕碎的空气轻轻地吹向了我。

“也正是因为这样——”

“很适合摧毁。”

她直直的盯着我:

“想必这一点你也明白。”

……

2025年的秋天,许希死了,死在了我向她表白了的一个月后,被人从我和她表白的那个天台上推了下去。

原本都待在教室里听课的学生都涌了出去,带着某种渴望的骚动,脑袋一个挤一个的向前涌去,同时渴望着能看到不远处那滩鲜红色的液体。

我却想起了告白那一天发生的事。

……

“给我讲个故事吧,如果让我接受的话。”

她在听完我老套的告白后,眨着空灵如小鹿般的眼睛如此说道。

“这……可以多给我一点时间想一想吗?我暂时没有想法。”听完她奇怪的要求,我实话实说。

“行吧,”许希在这方面显得格外的宽容:“我们可以先聊聊天。”

然后她坐了下来,将一双纤细的腿伸出了阳台的栏杆之外,轻轻摇晃着。

我也跟着在她身边坐了下来,由于栏杆的格子划分得本就狭窄,哪怕隔着几个格子,也显得我们距离太近。

坐在天台边的我们以一个极高的视线,俯瞰着操场上的老师与同学。

今天是运动会的第二天,操场上一直在响着激昂的进行曲。昨天光是开幕式就花了许久,直到今天才开始了几个重要比赛,因此每个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

而因为运动会平日里热闹非凡的教学楼,此时也显得空空荡荡的。根据教导处老师的规定,几乎没有人可以留在这里。

不过一般来说,群体性的规则一般不需要全部个体遵守——

只要不是迎头撞上老师,其他都好说。

……

刚开始我们坐在那里还有些尴尬,因为之前了解并不多,我也找不出什么有趣的话题。

但很快,许希却突然开始大喘气,脸憋的通红。

“没事吧。”我有些担忧的看着她,一边在四周张望,看有没有些有用的东西。

“没事……老毛病了,哮喘。”

少女在从兜里拿出了一个药剂从容地喷了下去以后,立马就看不出有什么毛病了。

我因此也稍微有些安心。

“看吧。”少女轻盈地笑着。

“对了,你的比赛活动昨天就已经比完了吧,我记得是立定跳远?”

她问道:“成绩怎么样?”

我语气平淡地回答:“还行,第二名。”

她闻言夸奖道:“真厉害,像这种一般都是专业的才能得奖吧,李唯同学好像也不是体育特长生,能得第二名已经很厉害了。”

“这实在说不上,”

我跟她解释道:

“只是原本比我厉害的几名选手,在比赛前不是闹了肚子,就是突然扭伤了腿完全无法参加比赛了。我不过是走运,得了第二名。”

“那也很厉害。”

“是吗。”我有些敷衍地说道。

此时正好操场上一个做撑杆跳的男孩越过了高高的栏杆,落到了软垫上。

在平日里,他借助杆子达到最高峰的那一刻或许在他人面前看来异常高大。

但现在我看他——

由于离得太远,小得就如同蚂蚁一样。

……

许希把话题继续了下去:

“也就是说,李唯同学干什么事好像都是第二名呢。”

“无论是考试还是运动,哪怕看起来都不是很用心,也并不了解这方面的知识,但是只要要求你去做,最后的结局却总是很好。”

“同学们暗地里都在叫你天才呢。”

我有些无奈的说道:

“许同学这么说真是……总是当第一名的你才应该被这么称呼吧。”

“但可能我太努力了,反而没人这么说。”她说。

“只是因为你太耀眼了,大家都不好意思说罢了。但对于我这种班级事务参与的很少的人,一旦拿出一些还算过得去的成绩,就会得到很多不该有的关注。”

听了我丧气的话,许希叹了一口气。

“拜托,也应该证实一下自己的能力吧。”

她说这话时语气很轻。

我知道她并没有要把这件事搞得很严重的意思,相反她以非常缓和的语气说话就是为了不把简单的聊天搞得太严肃。

但我还是忍不住地强调:“没有,我从没有在否定自己。”

“只是我们的视角不同而已。”

“哪怕是同一件事,在每个人的视角中都是不同的。”

我说着,抬头看向天空,大片大片的乌云正在我们的头顶上聚集。

自从秋分以后,我们所在的这个很难说得上是潮湿或者干旱的南方小县城里就很少再下暴雨,因此现在大片大片的簇拥在一起,也好像微不足道,永远不会落下似的。

……

“我想到了,我要讲一个怎么样的故事。”

我缓缓地对少女说道。

【我从来没有看到过父亲和母亲待在一起的模样,因为他们在我刚出生没多久就离婚了。

开始时是母亲带着我,但我对她的印象并不多——

她在我四五岁的时候就病死了。

我对她唯一的印象是,她在死前一连很多天都在看窗外。我也跟着他看过窗外,可是一直没有发现任何有用的东西。

直到那一天,她死的那天早上,

我坐在外面的椅子上,因为没有睡意而一个晚上没有合眼,正好看到护士把她从病房里推出来。

她出来时是脑袋侧过头去的,身体背对着我。

我多想看到她现在是什么模样,以此来判断她离死还有有多远,但就是因为她背对着我,我没有看清楚。

我一直没有看清楚。

因为她不肯转头。

这时我才明白,

原来她死前一直看向窗外,

并不是因为喜欢任何窗外的东西,

而是因为她不愿意看见站在她背后的我。】

“意识到这件事会让你觉得伤心吗?”许希问。

我摇了摇头:“没关系,习惯了。”

反正总会过去的,尤其是现在。

如果青春是一个立着的空易拉罐,那么成长的意义就是一脚把它踩扁。

这是只此一次的机会。

所以不管不顾地踩,越重越好。

不要像个大人一样,套用所有复杂的公式,

把任何可以倒进这个罐子里的液体,

称作阻力。

……

第二天,我收到了她的遗物。

里面有一个苹果绿的按钮,上面写着,你可以让一个人无条件的爱上你(无时限),但代价是这辈子都只能当第二名。

“你按下来了?”

“嗯。”

“第二名说是代价,但对于大部分一生碌碌无为的普通人来说,这简直是恩赐吧。”

“是啊,”许希同意我的话:

“但加上按钮的话,故事就显得有些俗套了呢。”

“为什么?”

“因为幸运到令人嫉妒。”

……

许希突然郑重宣布道:

“那么,该回归正题了。对于你的表白,我对你的评价是——”

“我同意了。”

我松了一口气。

“别呀,别那么快松懈,我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许希鼓了鼓腮帮子,说道:

“但作为一个甜蜜的开始,你必须告诉我——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有那么一瞬间,许多答案拂过了我的脑海中。

但最后回答出来的却都不是那么回事:

“我觉得,大概是因为你有一种青春的感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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