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青柠用疑问的眼神询问着眼前的男生。
黄舟旭站在她面前，心脏擂鼓般狂跳，手心全是汗。他几乎是调动了毕生所有的勇气，才终于把憋在心里许久的那句话结结巴巴地说了出来：
“赵、赵青柠！我…我喜欢你，请…你，当我的女朋友吧！”
他闭上眼睛，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紧张到有些失声。
赵青柠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表白吓了一跳。她刚刚训练完，正准备回教室拿东西，就被黄舟旭一脸视死如归地拦了下来，到了这里。
黄舟旭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积攒了许久的勇气一次性呼出。
是时候该解脱了，他想。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赵青柠，嗓子微哑，却努力地诉说着：
“赵青柠，我…我喜欢你。是从…去年，高校联赛在咱们学校举办的时候，开始的。”
他一边说，一边回忆起那天。
“那次我在的学校男篮队输的一塌糊涂，我，是我的错…我太紧张了，出现了很多失误，大家倒是没责怪我，可是我…没法原谅自己。”
“比完赛，我一个人躲了起来，然后，我听说咱们学校的女队打进了决赛，就鬼使神差地进去看了。然后…我就看到了你。”
那一天的场景历历在目，黄舟旭觉得自己大概一辈子也忘不掉了。
“我记得很清楚……比赛最后几十秒，你们队还落后两分。球传到你手里，对面两个防守队员夹击上来，就，基本上封死了所有角度。”
他的语速渐渐加快，
“场边所有观众，包括我，都以为这球肯定要传了。但你没有…你在那个几乎零角度的位置，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原地干拔就投了！”
黄舟旭这样说着，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瞬间。
那一刻，时间好像都变慢了。
少女的身体向后舒展到了极致，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点拖泥带水。体育馆顶灯的光打下来，照在她滴着汗水的侧脸…
如同女神沐浴在圣光里。
在黄舟旭震惊的视线里，他看清了少女的表情，她的眼睛死死盯着篮筐，嘴唇紧抿着，眼神又凶又亮，像燃烧着一把火，要把篮筐烧穿。
咚！篮球空心入网。
裁判的声音从大喇叭里传出。
“三分有效！反超！”
少女落地，因为惯性后退了两步，然后立刻站稳，猛地举起拳头！
那一刻，她脸上的所有专注和凶狠瞬间化开了，笑得特别灿烂，眼睛亮得像是盛满了星星，和队友们抱在一起欢呼…
当时黄舟旭坐在看台上，周围全是欢呼声，但他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了。就看着少女在场中央发光的样子，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剧烈地跳动。
“就是从那一刻起，”他说，“我…我的目光就再也没办法从你身上移开了。”
“我一直，喜欢你…一直，一直。”
“我真的…很喜欢你…很喜欢…”黄舟旭的声音颤抖个不停，但他还在努力地发声，“如果，你愿意当我的女朋友的话…我一定…对你好…永远对你好，把我的全部都给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赵青柠安静地听完，看着面前脸涨得通红的男生，并没有露出嘲笑或者厌恶的表情，只是干脆地摇了摇头，坦率地说：
“谢谢。但是，抱歉，我已经心有所属了。”
黄舟旭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满腔炽热瞬间冷却，眼睛里的光黯淡下去，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赵青柠看着他失落的样子，想了想，很认真地继续说道：
“我喜欢的那个男生…”
她的语气不自觉地柔和下来，“他不是因为我跑得快、打球好或者别的什么才注意到我。甚至…可能都不是因为我的长相。”
她顿了顿，寻找着最准确的词语来形容她心里的男孩。
“他是那种…嗯…很赤诚的人，心里想什么，眼睛里就能看到什么，干净又坦荡。他也很勇敢，不是那种莽撞的勇敢，是知道自己要什么，并且会默默努力去争取的那种…嗯…坚定的勇敢。”
她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温暖的弧度。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就像在晒太阳，很温暖，很踏实，让人忍不住也想变得更亮一点。他就是这样的一个男孩子。”
黄舟旭呆呆地听着，心里充满酸涩，却又莫名地觉得，赵青柠口中描述的那个人，自己似乎永远也无法企及。
最后，赵青柠冲他礼貌地笑了笑，挥了挥手，像为自己打气一样，说道：
“所以啦，抱歉！而且…不瞒你说，我正在努力追他呢！拜拜！”
说完，她利落地转身，发尾在空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就像她这个人一样干脆。不留任何暧昧的余地。
她快步离开了后院，没有回头。只留下黄舟旭一个人站在原地，半晌，他才慢慢地靠着墙坐了下去，抬头看着天空，看着天空中的那个太阳。
他知道，自己好像彻底没机会了。
*
下午的体育课，林知亦依旧坐在角落。
黄舟旭走了过来，在他身边坐下。两人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两人沉默了一阵，黄舟旭低着头，一直用鞋尖碾着地上的一个小石子，然后忽然开口：
“…我去向赵青柠表白了。”
林知亦看着他这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平静地问：“然后呢？”
但他心里知道答案：百分之一百被拒绝了。
且不论赵青柠喜欢的是他，更何况表白并不是冲锋的号角，而是胜利者清点战利品时的凯歌，平日里没有相处贸然就去开口只会有一种结果。
“被拒绝了。”
“是吗。”
一阵短暂的沉默。黄舟旭忽然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林知亦。
“林知亦，”他深吸一口气，“我羡慕你，真的，我羡慕你。”
他看着林知亦，目光却像是透过他在看别处。
“你干啥都挺淡定的，学习好，还讨女生喜欢…连程希然都主动找你说话。”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
“我就不一样了，我读书读不进去，想跟人好好相处，也老是搞砸。要么说错话，要么就只会瞎闹腾，像个傻比似的。”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终于把最难受的话挤了出来：
“但我最难受的是…我同时也很嫉妒你。”
这几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什么都不用做，赵青柠就会看着你。她提到你的时候，眼睛会发光…那种眼神，我拼命想得到，却怎么也做不到。”
“我练球练得浑身酸痛，就想能离她近一点…可你站在那儿，就什么都有了。”
林知亦不认为自己什么都没做，相反，他为了拯救赵青柠的未来已经尽了全力，现在的结果他心满意足。但是，他很安静地听着。
黄舟旭也沉默下来，低下头。最后开口时声音低哑。
“林哥，我知道…我知道你身边有很多女生，程希然，还有…别人。”他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不管你最后和谁在一起，那是你的自由，但是……”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像恳求一样看着林知亦：
“赵青柠她…她好像挺喜欢你的。如果…如果你也喜欢她，就好好对她。如果你不喜欢她…或者以后不喜欢了…”
他的声音哽了一下，“你可以…别让赵青柠难过么？别骗她。”
“……”
林知亦看着眼前这个平时插科打诨没个正形的男生，此刻却为了另一个女孩，如此笨拙又郑重地请求自己。
他收敛了脸上随意的神色，点了点头，同样认真地看着他。
他应道：“我会认真对待她。无论未来如何，我绝不会玩弄或者欺骗她对我的任何一点真心。”
“不过，这不是为了你，而是因为我想这样做，和你无关。”
说到底，现在的黄舟旭不过是在自我感动罢了。他明知赵青柠的心意不在自己身上，却还是忍不住要为她做点什么，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那份无望的喜欢显得更有价值一些。
听到这句话，黄舟旭像是终于卸下了什么重担，肩膀微微放松下来：“…那就好。我相信你。”
他好像一下子被抽空了力气，挥了挥手，声音带着疲惫：“…没什么事了。我先走了。”
他转身，耷拉着肩膀，刚要离开。
“黄舟旭。”林知亦叫住了他。
黄舟旭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只是侧过一点脸：“怎么了，师父？”他努力想扯出一个微笑。
林知亦看着他强撑的背影，只觉得这是一个小孩，语气放缓了些，说道：“别太难过了。”
“…害！”黄舟旭夸张地扬起一个笑容，声音也提高了八度，恢复了平日里那种腔调，“这有什么可难过的，师父你也太小看我了，我的心有多大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家都喊我黄狗，你看我什么时候真生气过么？”
他挥着手，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不就是失恋了么？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他笑着，眼神却有些空洞，不着边际地说着烂话：“她赵青柠只不过是我在十七岁的光辉岁月里，喜欢的第…一百零三个女生罢了。”
说完，他像是完成了表演，嘴角自嘲般轻轻嗤笑了一声，不再给林知亦说话的机会，转身走开。
林知亦坐在原地，看着他那份刻意营造的轻松，没有再说一句话。
黄舟旭没有回教室。
他一个人拐进了教学楼角落那个僻静的水房。里面空无一人，只有一滴一滴下落的水声。他走到平时用来洗拖把的陶瓷水槽前，拧开了水龙头，俯下身，洗了把脸。
然后，无声地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