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尹济桓正在院中练剑,一名弟子匆匆跑来:“尹师弟,掌门师伯请你去同义堂。”
尹济桓收剑入鞘,整了整衣衫,跟着那弟子来到庄严肃穆的同义堂。
一进门,他便发觉气氛凝重异常!
偌大的厅堂内,竟已聚满了形形色色、服饰各异之人,看打扮皆是各门各派的代表。
他们三五成群,面红耳赤,正在激烈地争论着什么。
宋高义端坐主位,眉头紧锁,目光扫过堂下众人,最终落在了刚进门的尹济桓身上。
见他进来,几个门派一时噤声,直至他站定在宋高义身侧。
“尹少侠来了!”华山派掌门刘弘益猛地拍案而起。
他大步上前,声如洪钟:“《无涯神功》本是我华山派祖师所创!当年逆徒高祺杰被焚骨宗妖女焚彤嫣迷惑,盗走秘籍叛逃。如今既落在你手中,自当物归原主!”
“刘掌门此言差矣。”武当派石温韦一甩拂尘,笑容温和道,“秘籍既已流落江湖,便是有缘者得之。尹少侠不妨公开秘籍,供天下同道参详,岂不美哉快哉?”
“放屁!”衡山派一名长老直接爆了粗口,“你们武当藏经阁里的《太极心法》怎么不拿出来‘参详参详’?”
东岳泰山派与西岳华山派、南岳衡山派、北岳恒山派、中岳青山派并称“五岳派”,在几十年前由各门派掌门结为同盟,经过这些年的发展,五岳派之间渐渐面和心不和,一团和气之下,明争暗斗、互相倾轧之事时有发生。
厅内瞬间炸开了锅。几大门派又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起来,后来愈演愈烈,马上就要打起来了,宋高义连拍三次案几,才勉强压下声浪。
“诸位!”他沉声喝道,“《无涯神功》残本确曾被桂花坞所得,但是在那一夜的惨案之后,已经落到了贼子的手里!”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尹济桓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宋高义——他竟公然撒谎。
华山派掌门最先表示不信。“残本?当初被盗的明明是完本!”刘弘益那又浓又长的褐色小胡子气得翘起,“宋掌门,该不会是你们青山派想独吞吧?”
“就是!死了五十八口人,秘籍却‘恰好’失踪?谁信啊!”角落里有人阴阳怪气。
整整一天,各大门派在青山派的同义堂里为了武林秘籍争的是面红耳赤。
尹济桓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他在这天发现了一个和他以前看到的很不一样的江湖。
原来江湖不过如此。
什么侠肝义胆、两肋插刀、快意恩仇,全是话本里骗孩子的把戏!真正的江湖,是贪婪、算计、弱肉强食。他死死咬住牙关,喉间涌上一股腥甜。
桂花坞被灭门,他痛、他恨,但是他始终坚定地相信正义一定会来临。斩妖除魔江湖行,豪情壮志永不休,这是他一直向往的江湖,可是如今看着同义堂里这一个个群情激奋的脸,尹济桓在这一刻痛心疾首得长大了。
争论持续到日落西山。最终,宋高义以“联手追查凶手,夺回武林秘籍”为由,暂时安抚了各派。众人悻悻散去后,尹济桓正要离开,却被宋高义叫住了。
“济桓,”宋高义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了他几句,然后问他:“你觉得玥儿怎么样?”
尹济桓不明所以,只是诚实地回答:“怜玥师妹温柔和婉、通情达理,待我极好。”
“你二人自幼便有婚约,如今你也该成家了。”宋高义笑容慈爱,“不若先行订下婚约,待你守孝期满再行完婚。”
尹济桓惊讶一瞬,急忙推辞:“宋叔叔,灭门之仇未报,侄儿岂敢贪图儿女私情!”
“糊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容你推三阻四?难道要我九泉之下的尹兄寒心不成!”宋高义陡然变脸,厉声斥责道。
尹济桓急切地“扑通”一声跪下,给宋高义磕了一个头:“宋叔叔栽培之恩,侄儿没齿难忘!但是血仇不报,侄儿誓不成家!”
空气凝固许久,宋高义才长叹一声,亲手扶起他:“罢了……待你报仇后再议。”
尹济桓面露踌躇,欲言又止。宋高义见状,开口问道:“你可是想问我,为何不将秘籍已毁之事告知众人?”
尹济恒点点头,宋高义耐心地解释:“济桓,江湖不是非黑即白。今日我若不撒谎,各派只会怀疑你私藏秘籍,到时——”
尹济桓总觉得这样不妥,但是宋高义全然是在为他着想,也不好继续推辞,只能答应下来。
他向宋高义告退一声,转身离开同义堂,穿过雕龙画凤的长廊,慢慢挪步回去。
其实他拒绝这门亲事,报仇是原因之一,还有一个原因是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那一袭白衣的身影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挥之不去,不知还能再见吗?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
“砰!”
正神游间,突然,一道人影狠狠撞上他的肩膀。尹济桓踉跄两步,抬头正对上张堰那双阴鸷的丹凤眼。
尹济恒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自己又是哪里惹到了这个无事生非的大师兄。
张堰大踏步走到尹济恒面前,面颊阴沉,轻蔑地说道:“尹家小子,别以为掌门抬举你,就能肖想小师妹。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丧家之犬罢了!”
这话已是说得很难听了,尹济桓瞳孔骤缩,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张堰见状,竟狞笑着推了他一把:“怎么?还想动手不成?来啊!让掌门看看他的‘乖侄儿’是什么货色……”
“哗啦!”
尹济桓猛地抓住张堰手腕,一个反拧将他按在廊柱上!张堰疼得脸色煞白,却听身后人冷笑一声:“大师兄,我若真是丧家之犬……你此刻早已毙命了。”
说完,他松开手,打量张堰变得惨白的脸色嗤笑一声:“大师兄如果真的喜欢怜玥师妹,不妨早些去让师妹知道。”说着,绕开张堰头也不回地离去。
张堰怒气冲冲地在身后喊道:“你是在说我懦弱吗?”
尹济桓冷冷一笑并不回答。
夜风掠过,卷起几片枯叶。尹济桓仰望着漆黑的天幕,只觉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惫涌上心头。
这江湖,远比他想象的要污浊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