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两方交战的战场,百鹤城发着无声的呻(不要河蟹我)吟。

一日前,手下家奴传来消息,亲眼所见那位神秘的白衣女子和一位小姑娘入住悦来居后,侯柏轩突然改变了行程,让侯从梦措不及手。

“爹,我们手上不是有要事吗,现在百鹤城近乎被那些修仙宗门给打成了废墟,现在无家可归的人那么多,我们不能......”

“住嘴!”

侯柏轩强行打断了侯从梦的话,她何时见过父亲突然对她发这么大的火,声音戛然而止,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别再说了...你要是再不回去,我们的家都快没了......”

说完这句,侯柏轩近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浑浊的眼中闪过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本就苍老的身躯此时更是在发抖。

侯从梦见父亲这般模样,立刻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也不再询问其他,一时间也没了主意。

侯柏轩此时也恢复了过来,沉声道:

“跟我来吧。”

父女俩脚下步履匆匆,踏着被战火燎得焦黑的青石板一路疾行。

看着眼前的满目疮痍,侯柏轩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了那抹神秘的白色身影。

国师大人带着她那新收的小徒弟入住悦来居,显然不想与凡俗有过多牵扯,他自然识趣,更不敢将国师卷入侯家的“私事”之中。

家丑不可外扬。

府门近在眼前,那朱红漆面被前几日的斗法余波震出了几道裂痕,就像侯柏轩此刻焦灼的心境。

他正准备抬手推门,门却从里面被猛地拉开,一个鬓发散乱的脸色惨白的丫鬟踉跄扑出,见到侯柏轩,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声音带着哭腔尖利喊道:

“老爷!小姐!不好了!夫人她、她……”

侯从梦心头猛地一沉,不待丫鬟说完,已推开父亲,像一阵风般冲向内院。

侯柏轩脸色剧变,紧随其后。

内院主卧房门虚掩着,侯从梦一把推开,眼前的景象让她血液瞬间冻结。

房梁上,悬着一道熟悉的微微摇晃的身影,那是她的母亲,平日总是温柔娴静的母亲,此刻脖颈套在一条白绫中,脚下的绣凳已被踢翻在地。

“妈妈!”

侯从梦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什么大家闺秀的仪态,什么刚恢复的虚弱身体,全都顾不上了,她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过去,死死抱住母亲的双腿向上托举。

侯柏轩看见眼前一幕目眦欲裂,抽出随身短剑,剑气一闪,白绫应声而断。

他抢上前,与女儿一同接住妻子软倒下来的身体。

“妈妈,你醒醒啊!”

侯从梦跪坐在地,将母亲冰冷的身体紧紧搂在怀里,她颤抖着手去探母亲的鼻息,感受到那微弱却依旧存在的气息时,才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软下来。

侯柏轩一边将真气渡入妻子体内,一边对着闻声赶来的下人怒吼: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请大夫,把全城最好的大夫都给我请来!”

下人们慌乱地应声而去。

在侯从梦不间断的呼唤和真气滋养下,侯夫人喉间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眼皮颤抖着,缓缓睁开。

她的眼神起初是空洞的死寂,待看清抱着自己的是女儿,看清丈夫那张悲痛欲绝的脸,浑浊的泪水才无声滑落。

“为…为什么不让我死……”

她的声音气若游丝,带着浓重的绝望:

“我…我已无颜再活于世…污秽之身,怎配再做侯家主母…怎配再做梦儿的娘……”

“夫人!你胡说什么!”

侯柏轩握住她冰凉的手,声音沙哑:

“无论发生什么,你都是我的夫人,是梦儿的娘,有什么难关,我们一家人一起过!”

“一起过?”

侯夫人猛地激动起来,身体因情绪剧烈波动而颤抖:

“你怎么过?梦儿怎么办?难道要让她有一个被……被……”

她说不下去,只是绝望地闭上眼。

侯从梦不是傻子,母亲的话语还有父亲那痛苦而隐忍的神情,以及之前朦胧中血魂宗长老那充满污言秽语的狞笑……

她当时什么都听不到了,眼前只是一片模糊的景象,像是有人在她的眼前蒙上了一块白布,什么都看不清。

现在,破碎的线索在她脑海中迅速拼凑,指向一个让她浑身发冷的真相。

她猛地抬起头,抓住父亲的手臂,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声音因巨大的愤怒和不敢置信而颤抖:

“爹,你告诉我,娘她……她是不是被血魂宗的那些畜生给……”

侯柏轩闭上眼,痛苦地点了点头,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他声音哽咽:

“爹没用…爹保护不了你娘……”

尽管已有猜测,但亲耳从父亲口中得到证实,侯从梦依然感觉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开,极致的恨意如同岩浆般从心底喷涌而出,瞬间淹没了所有。

那双原本因见到神仙姐姐而重新焕发光彩的眼眸顷刻间被杀意和仇恨所取代,她轻轻将母亲放靠在父亲怀里,她没有哭,也没有再质问,只是默不作声地站起身。

她走到墙边,那里悬挂着一副轻甲,甲胄上落了些许灰尘,烛光映照出她苍白而决绝的脸。

“梦儿,你……”

侯柏轩看着女儿的举动,心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

侯从梦没有回头,只是伸出手,语气诡异的平静:

“爹,你说得对,我很弱,我们现在动不了血魂宗。”

她猛地用力,将盔甲从架子上取下,沉重的分量让她手臂一沉,但她稳稳抱住了。

“安逸了许久,这盔甲我已经很久都没有穿上了,因此我也没少挨你的训。今日之事也让我明白了,背靠大汉朝,也不安全,只有修炼,才能够自保。”

她转过身,像是打趣又像是下定了决定,目光直视父亲:

“我可没有忘记,我是你侯将军的女儿,我们侯家,没有孬种!血魂宗这仇,我记下了。”

侯柏轩看着女儿眼中那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沉重,以及她手中的那副盔甲,沉默了许久,最终只是沉重地点了点头,随后笑出了声:

“好样的,哈哈哈,这才是我的女儿,我一定要让那些老家伙们看看,谁说我女儿不如他们儿子的!”

得到父亲的鼓舞,侯从梦心里顿感一松,但神情依旧坚定,开始一件件将那冰冷的甲胄往自己身上穿戴。

她身形尚且单薄,沉重的肩甲几乎压垮她纤细的肩膀,束腰的皮带勒得她生疼,动作有些笨拙。

侯夫人也睁开了眼睛,目光死死落在眼前开始变了样的女儿,看着女儿眼底的那抹坚韧,她也借到了勇气:

“老侯,去帮帮梦儿吧,不用这么抱着我,我可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

侯柏轩一愣,随后又惊又喜:

“夫人,你......”

“行了,既然梦儿都不嫌弃我这个当妈的,我岂能自暴自弃?”

侯夫人一把推开侯柏轩,想要站起来,但虚弱的身体还是得借助一旁伸出的援手,有些吃力地站了起来。

侯柏轩扶起夫人后立刻上前,粗糙宽厚的手掌接过了女儿手中略显沉重的胸甲,他的动作沉稳而熟练,指尖拂过甲胄,又想起了早已尘封的戎马岁月。

“这里要对准护心镜的卡扣。”

他手把手地引导着侯从梦,将甲片一片片贴合在她尚且单薄的身躯上。

当最后一块甲胄在背后系紧,侯从梦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梁,沉重的盔甲包裹着她,反而勾勒出一种挺拔的英气。

原本属于少女的柔美被硬朗的线条所取代,烛光映在打磨过的甲片上,反射出冷冽的光芒,映照着她坚毅的眉眼,让她整个人焕然一新。

侯柏轩后退一步,凝视着眼前一身戎装的女儿,他恍惚间看到了几十年前第一次披甲上阵时的自己,初生牛犊不怕虎,何其相似。

心中的悲痛与无力感依旧存在,但欣慰与骄傲却汹涌而出。

“好,好,好!”

他连说三个好字,眼眶微红,大手重重拍在侯从梦的铁护肩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这才是我侯家的女儿!这副甲,配得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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