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在流云镇上时，他们就是结伴而行的。”
“眼下林墨来了流云宗，那个少女没道理不在。”
他睁大了眼睛张望着，细细搜寻之下，果真是发现了些蛛丝马迹。
在人群的某处角落里，透过几位散修之间的缝隙，勉强能够看到一个少女的身影。
那灵动有神的眸子、柔若无骨的娇躯、半遮半掩的甜美容颜……
“错不了，就是她！”
萧炎咽了口唾沫，脑海中忍不住回想起了，那天在春风堂前惊鸿一瞥的少女全貌。
然而她的目光，却从始至终都落在了一旁的林墨身上。
那眼神之中，并没有萧炎料想中的慌乱、担忧、恐惧、哀愁，反倒是带着一丝……
期待和戏谑？
“这是何意？”
这般反应，让萧炎皱起了眉头。
她难道就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同伴？
难不成你还想告诉我，她对林墨，有着外人不得而知的了解，能让她有十足的底气，笑看局势如此发展下去？
别逗你炎哥笑了。
看看林墨表现出的那副犹豫、抗拒的丑陋姿态吧！
他能给少女什么底气？
他凭什么能得到少女如此的信任？
难道说？
萧炎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个，放在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猜测。
此时此刻，林墨眼看就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他那外强中干的老底了。
除此之外，还要被云鹤真人惩治，是死是活都还说不定呢。
她明明就看在眼里，却反倒是露出了期待的情绪？
唯一的一种可能，那就是，她从未对林墨有过什么情感。
否则，她的那般神情，根本就说不通！
这这这……
萧炎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那他们之间，究竟是何种关系？
主仆？施恶者与可怜人？互相利用、各怀鬼胎的同行者？
还是说……她只不过是将林墨，当成了一块用之即弃的垫脚石？
一时之间，萧炎心头闪过千思万绪。
“究竟是什么关系，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的机会来了！”
“待林墨将测试完资质后，一切都将尘埃落定。”
“林墨失势，在场的年轻才俊中，唯一能数得上的，也就只有我萧炎了。”
“届时，她说不定便会主动和我接触，甚至是示好。”
“只要开了这个头，我定然能够凭借着自身的潜力、魅力，将其拿下。”
“让她对我心悦诚服、身心俱开。”
“这一天……指日可待！”
心中这样幻想着，萧炎顿时是口齿生津，喉结忍不住抽动了几下。
他就差没有当众轻哼起来了。
然而就在此刻，一抹金光，骤然间笼罩了他目之所及的一切。
众目睽睽之下，林墨终于走完了那几步之遥的路程，伸手触碰向了测资石碑。
原本漆黑如墨的石碑上，此时竟是金光大放、光柱冲天，碑身之上不知何时爬满了繁杂的咒文。
主事的老者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石碑。
他读出了碑上咒文的含义，却有些说不出口。
“根骨，极等……”
“悟性……”
“悟性如何？！”
云鹤真人急不可耐地开口催促道。
他虽然没干过这专门主持资质测试的活计，但此等异象就摆在眼前，他如何能看不出，此子的不俗？
主事老者战战兢兢地继续开口，声音中带上了遮掩不住的颤抖。
他能不害怕吗？
先前这位主事老者，见萧炎治愈了顽疾、修为恢复、天资得以应验，且还得到了宗主的应允，他便见风使舵，将林墨拉了出来，用于为萧炎开脱罪名。
没想到，一山更比一山高，此子天资，竟是比萧炎更甚。
得，这下白忙活了一番不说，还得罪了如此天骄，他日后，怕是不会好过了。
“悟性，极等……”
“心境、心境也是……”
“极等。”
老者话音落下，全场顿时间变得鸦雀无声。
三门资质，根骨、悟性、心境，皆是极等……
这是什么概念？
修士们天赋资质的划分，与丹药、功法比起来，相似却又有些不同。
它们由低到高，都依次划分为，下、中、上、极、绝。
然而其中蕴含的意义却是大不相同。
功法、神通、丹阵符器之流，这般划分只不过是针对小的品质而言，其上还有着不同的阶级之分。
譬如一件一阶绝品的法器，虽然稀疏罕见，但其本身的品质，是绝对比不上同样的一件二阶下品法器的。
可天赋资质却是不同，向上，它便已是升无可升了。
正因如此，资质的每一个等级之间，差距可是要比功法、物品的一整阶，还要大上许多。
是资质的划分太过于粗糙了吗？
非也，而是这般大致的划分，对于评判绝大部分的修士们来说，远远足矣。
从实际上来讲，大多数人的资质，都不过是三门下等。
有其中一项为中等资质者，便可以加入绝大部分的宗门，安心修行，待日后成长为中流砥柱了。
而拥有上等资质的修士？
无论是根骨、悟性、心境中的哪一项，都足以让他们担得起那天骄之名了。
这等凤毛麟角的年轻俊杰，便足以让无数的宗门为之明争暗夺、悉心培养了。
至于极等、绝等？
那可谓是万中无一了。
像流云镇那样的小地方，千百年来都不见得能出这么一位。
眼下，却是有一位三门资质皆为极等的年轻才俊，摆在他们面前。
这叫流云宗的众人如何淡定？
他们虽说是见多识广，但这般场面，他们还真没见过。
于是，在片刻的寂静后，在场众人都各自表现出了，自己该有的反应——
散修们无不是伸长了脖子，眼睛直勾勾地盯在了那测资石碑上，口中念念有词。
先前的修士们测试之时，石碑可是从未有过这么绚丽而震撼的反馈。
“极等……”
这是一个于他们而言，仅仅只能算是知道的词汇，平日里，陌生而罕见。
寻常修士们一辈子当中，能听闻到几个极等天骄出世的传闻？
可眼下，他们却是亲眼见证了这样的一位少年，锋芒初露。
羡慕、震撼、迷茫、不可置信……
“这就是极等天资，带来的异象吗？”
“极等？真的有人能够达到这种程度吗？我还以为只存在于话本、流言、传说当中呢？”
“没想到刚刚那个带头为我们发声的少年，竟是如此人物……”
“这下有热闹看了，那位小兄弟测出了这般天资，不知道流云宗待会该如何收场。”
石碑之前，落座的诸位流云宗高层，此时亦是窃窃私语起来，似是在争辩着什么。
对于先前林墨出言不逊，冒犯流云宗的一事，他们都十分默契地绝口不提。
反倒是讨论起了林墨的资质，随即便是，争辩他该何去何从。
毕竟，面对如此天骄，谁能忍得住不起爱才之心呢？
若是能将此子收入麾下，那便意味着，将来自己的那一脉、那一派系，都将会是一步登天。
而宗主云鹤真人，却是皱着眉头、神情严肃，并未与身后的长老、峰主们一同谈论。
思索迟疑了片刻后，他才看向林墨开口。
“小友，先前你说，你是并非出身流云宗周边，而是一路游历，近日才来到的此处。”
“我且问你，在此之前，你可有过宗门、师承亦或是其他的什么势力归属？”
“那自然是没有，否则我怎会多此一举地来此再测资质？”
林墨撒起谎来自然是得心应手，丝毫不带脸红的。
一码归一码，虽然他的确有着师承，还被封为了魔子，但，那能一样吗？
魔道的事，怎能与正道一概而论呢？
你就说，在正道的地界上，他的身份是不是一个无依无靠、孤苦伶仃的小小散修吧？
实际上，就连方才测试资质时，他也没有如实展现真实的自己。
当初在天魔宗时，林墨在开了窍没多久之后，便被师尊莫倾心拉去测了资质。
那种测资石碑，并非是流云宗独有，而是由天庭推而广之，在整个天元大陆都十分流行而又统一的，一种玄妙之物。
天魔宗自然也有。
于是，林墨对于自己的斤两，心中早就有数。
根骨，绝等。
悟性，绝等。
心境，绝等。
——这才是他的真实资质。
方才，不过是林墨为了避免太过于惊世骇俗，而故意打假赛的结果。
天赋资质一事，常人若是想要靠着弄虚作假，伪造出一份虚高的资质，来以此蒙混过关的话，难如登天。
林墨这般向下伪装却是不同，只需要在测试资质时，稍加留手即可。
在伸手触碰向那石碑的瞬间，林墨便会不由自主地接受三种测试。
根骨关，石碑会抽取修士的一缕真元。
从抽取时的速度、顺畅与否、真元气息、凝练程度等方面，来判断其先天气海窍穴开辟了几成，经脉开辟、窍穴点化的程度又有几何。
结合这些因素，便能推测出一个人的根骨究竟如何。
悟性关，石碑会取将其中储存的属性各不相同的天地灵气，释放出些许。
片刻之后再度收回。
通过这一缕天地灵气被修士的身体自行吸收的多寡，便能判断出修士对于三千大道的悟性，偏好何种、天分几何。
心境关，则是会对修士释放出一股扰动神魂的力量，在其识海中掀起一阵波澜，以激发修士内心深处潜藏着的心魔。
根据其面对自身心魔时的反应，便能得知修士的心境如何。
如此种种，看上去反复琐碎，然而天庭的手段何其玄妙，这一切都是在转瞬之间，便足矣完成。
对此，有过测试资质经验的林墨，心中早有准备。
他刻意而为之地主动延缓了自己体内真元流出的速度，以对石碑的抽取稍加抵御。
同时，将自己与外界的联系微微屏蔽上少许，以减少自身对于石碑释放出的天地灵气的吸收。
最后，便是在面对自身心魔的那几个恍惚间的时候，故意露怯几分，以此降低石碑对他的心境的评价。
这一套下来，足够他避免自身的老底，被这测资石碑给揭个一干二净了。
然而纵使如此，他带给众人的震撼也有些过于强烈了。
闻言，云鹤真人这才放下心来，语重心长地开口询问道。
“既然如此……”
“小友，现在不知你可还愿意如先前所说的那般，加入我们流云宗？”
“我可以以宗主的身份为你担保，一经加入，你便可以直接升为亲传弟子，地位还在内门弟子之上。”
“我身后的这些长老、峰主，包括我自己，你都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择其为师，想必他们都会如老夫这般，大为欢迎。”
宗主开口，言语之间诚意满满。
至于林墨的罪名？
什么罪名，不知道，没有的事。
他直接将先前那些小小的不愉快，给选择性地遗忘了。
林墨也十分识趣地没再提及此事。
非要咄咄逼人，和对方撕破脸皮？
肤浅！不知变通！
且不说他与流云宗之间，本就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深仇大怨，就算有，那也需要从长计议。
此行，他要如同离开天魔宗时向师尊保证的那番话一般，加入正道，了解正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至于将来对待流云宗、对待正道的态度？
正如当初在天魔宫外，他对徐念卿说的那些肺腑之言一般。
“你不应该问我。”
“该问这个世道。”
选择权不在于林墨，而是就把握在他们自己手上。
于是，林墨缓缓开口。
“小子并无宗门、师承。”
“先前所言也是句句属实，小子的确是诚心想要加入流云宗。”
“既然宗主给了我如此丰厚的待遇，那……”
“在下自然是，绝无什么拒绝的理由了。”
闻言，云鹤真人满意地颔首。
随即他伸手示意向自己身后的那些长老、峰主们，开口道。
“既如此，那老夫就为你一一介绍一番，我流云宗的诸位中流砥柱。”
“好，多谢宗主。”林墨点了点头。
然而，就在与他咫尺之遥的地方。
被金光震慑了一番，此刻才刚刚缓和过来的萧炎，见到此情此景，却是看呆住了。
“亲传弟子？”
“任择长老、峰主甚至是宗主本人，为师？”
“天赋资质，三门极等？”
“哈哈——”
他释怀的笑了起来，笑得有些疯癫。
然而在场的众人，心神都被牵扯到了林墨身上，至于萧炎的异样之举……
根本就无人在意。
就在不久前，他还在幻想着林墨失势落魄以后，跟在他身边的那个仙子，会主动对自己投怀送抱呢。
然而，林墨再一次狠狠地，将他打回了现实。
“假的，都是假的……”
“快告诉我，眼前的这一切都是幻觉。”
“我要创造一个……没有林墨的世界……”
他疯了。
人们的悲喜并不相通，萧炎只觉得他们吵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