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李富贵举着枪杆往里探了探,“结茧了?”
墨清寒望着那枚茧,想起曾在古籍中见过的记载:龙族血脉觉醒后,若在虚弱期强行动用力量,极易引发二次蜕变,届时便会结茧休眠,淬炼筋骨,厚积薄发。她伸手按在洞壁上,能感觉到茧内传来平稳的灵力波动,显然并无凶险。
“她在休眠淬炼,”墨清寒收回手,“短期内不会醒。”
李富贵低头看了看怀里仍在昏睡的小凤,急道:“那我先带小凤去找丹堂的长老看看,它伤得不轻。”
“去吧。”墨清寒点头,“路上小心。”
待李富贵的身影消失在林道尽头,墨清寒转身回到洞口,指尖翻飞间,数枚阵旗悄然嵌入洞周的岩石与草木中。淡金色的阵纹在地面流转,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隐去了洞口的痕迹,更布下了三重警示阵法——但凡有修士靠近百丈之内,她便能立刻察觉。
做完这一切,她才转身离开,刚走出没几步,便见两个青云门弟子匆匆赶来,躬身道:“墨师姐,苏师姐有请,说是想问问槐树小院的事,也好向掌门禀报详情。”
墨清寒眼底掠过一丝冷光,快得如同错觉。她清晰记得,方才与苏知许假意寒暄、肢体相碰的那一瞬间,那枚以自身魔气与精血催动的“惑心奴印”,已如附骨之疽般烙入对方经脉。
这是她为这位“好师姐”准备的“大礼”。
说起来,这禁术本质是一种阵法,源自师尊林洛霜那本《阵法百解手札》。师尊收录“惑心蚀神阵”,本意是为了钻研破解之法,手札末尾更详尽记载了破阵的关键。可她却悄悄记下了布阵之术——从前只是觉得阵法诡谲,权当增广见闻,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真的用上,尤其是对苏知许。
这阵法最阴邪之处在于,施术者必须是魔修,需以自身魔息为引。阵法启动后,会将魔息的侵蚀之力放大百倍,悄无声息地渗透受阵者的神魂,搅乱其心智,磨去其意志,最终使其沦为唯命是从的傀儡。
从前的她,连想都不敢想会对许许用这种手段。
那时的苏知许,是她放在心尖上的人,她踏入修仙一途,就是为了她,因此哪怕她进入内门以后,苏知许对她百般刁难,她也从来没有真的生过气。可现在,看着掌心残留的、属于苏知许的温度,墨清寒只觉得一片冰凉。
既然得不到你的心,那得到你的人,也不错。
如果你不愿将真心捧到我面前,那……没有心智,或许更省心些。
她垂眸掩去眼底翻涌的猩红,指尖无意识地蜷缩。魔气在经脉中悄然流转,与那枚烙印在苏知许体内的奴印遥相呼应,像一颗埋好的种子,只待时机成熟,便会破土而出,缠绕住那抹曾让她魂牵梦绕的身影,将其彻底拖入自己的深渊。
“墨师姐?怎么不走了?”前方引路的弟子见她驻足,回头问道。
“知道了。”她淡淡应道,“前面带路吧。”
弟子们在前引路,墨清寒缓步跟上。阳光透过焦黑的枝桠落在她身上,明明是暖光,却衬得她侧脸愈发清冷。苏知许想探她的底?正好,她也想看看,这枚“奴印”在那位心高气傲的心上人身上,会开出怎样的花。
去往苏知许居所的路上,遇见不少忙碌的弟子,皆是在清理火灾后的狼藉。墨清寒目不斜视,默默走开了,似乎发生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李富贵从丹堂出来时,怀里揣着的小凤几乎被雪白的绷带裹成了个圆滚滚的粽子,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小眼睛,委屈巴巴地瞅着他。
他另一只手里拎着个鼓鼓囊囊的药袋,里面装着丹堂长老给的上好疗伤药,什么“玉露膏”“生肌散”,足足有七八样,都是能让寻常弟子眼红的珍品,不过好在他相当有钱,买起这些东西来就好像在买大白菜一样。
他刚升入内门没几日,分到的居所不算阔气,就是间朝南的双人寝。同屋的好友张望之今日跟着师父去后山历练了,要到明日才回,屋里倒显得格外清静。这对李富贵来说倒也自在——毕竟他那“大叶王朝皇子”的身份,在青云门里还得瞒着,能少些人打扰总是好的。
再说他修炼的《人皇得道经》,本就源自皇家秘藏,论玄妙程度,远非青云门那几部镇派功法能比,旁人眼中金贵的“内门弟子”身份,于他而言实在算不得什么。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李富贵轻手轻脚地走进屋。
屋里陈设简单,两张木榻靠窗放着,中间摆着张方桌,墙角立着个半旧的书架。他小心翼翼地将小凤放在自己那张铺着青灰色褥子的床榻中央,又从柜子里翻出块柔软的白锦帕,轻轻盖在它身上,只露出那颗裹着绷带的小脑袋,活像个刚出笼的糯米团子。
做完这一切,他才觉出浑身的疲惫。槐树小院那场厮杀耗了他不少力气,又抱着小凤在丹堂忙前忙后大半个时辰,此刻骨头都像散了架。他拖过床边那张雕花太师椅,往上面一靠,脑袋往后一仰,没一会儿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梦里还在挥舞着亮银枪,追着骨剌喊打喊杀,嘴里嘟囔着:“敢伤我家小凤,定要你好看……”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日头渐渐西斜,透过窗棂洒进几缕金红色的光。李富贵咂咂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先是习惯性地往床榻上瞟了一眼——这一眼,却让他瞬间如遭雷击,浑身的瞌睡虫一下子跑得精光。
榻上的锦帕孤零零地皱在一边,那团熟悉的“糯米团子”不见了!
“小凤?”他心头一紧,猛地坐直了身子,目光飞快地在屋里扫了一圈。就在这时,一道纤细的身影闯入眼帘——他的床榻上,竟坐着个少女!
那少女看着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肌肤白得像上好的羊脂玉,一头金红色的长发松松地披在肩头,发梢还带着点微卷,像极了小凤羽翼的颜色。最奇的是她那双眼睛,瞳仁是透亮的琥珀色,此刻正睁得圆圆的,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更让李富贵面红耳赤的是,这少女身上除了缠着几圈与小凤同款的雪白绷带,竟是什么都没穿,肩颈处的肌肤在夕阳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腾”的一下,李富贵的脸颊瞬间红透,像被泼了桶滚烫的胭脂。他慌忙转过头,双手乱挥着挡在眼前,结结巴巴地喊:“你、你是谁?怎么闯进来的?我、我的小凤呢?我的鸟呢?!”
他手忙脚乱地在屋里四处扫视,桌子底下、书架后面、柜子顶上……连墙角的扫帚都看了两眼,就是没瞧见自家那只凤尾鸟的影子。难道是这女修偷了他的鸟,还跑到他屋里耍无赖?
榻上的少女,正是化为人形的小凤。她本是金赤凰一族的小姑奶奶,自幼在梧桐山被宠着长大,这次是偷偷溜出来渡劫的。
谁料渡劫成功后正赶上虚弱期,浑身灵力不济,被个不开眼的猎人一网兜捞了去,辗转卖到了青云城的酒楼,差点成了别人的下酒菜。
幸好遇上了李富贵,这傻小子不仅把她买了下来,还天天好吃好喝伺候着,受伤了更是急得团团转,抱着她跑遍了大半个青云门找大夫。
此刻她的虚弱期终于度过,她也能化作人形了。
此刻见李富贵这副慌慌张张、脸红到耳根的模样,小凤忍不住在心里嘀咕:啧,姑奶奶我渡个劫都能撞上这么好看的人,这眉眼,这鼻梁,活脱脱就是话本里写的那种“芝兰玉树的少年郎”,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爱情?
她越看越满意,托着下巴打量着他:虽说这小子修为才刚到移石境,底子差了点,但架不住长得好啊!
再说这家伙心地善良,性子也质朴,带回去给族里长辈瞧瞧,再把我们金赤凰一族的《涅槃心经》传给他,不出百年,保管能修成个顶尖强者。就是……这反应也太蠢了点吧?
“你的鸟不见了,我又在这里。”小凤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点戏谑,故意拖长了调子,“那你觉得,我是谁?”
李富贵哪能想到这层?他脑子里现在一团乱麻,满脑子都是“我的小凤去哪了”“这女修是谁”“她怎么不穿衣服”。
听见这话,更是觉得对方在耍他,顿时急红了眼,眼眶都有些发湿,声音带着哭腔:“还能是谁?暴露狂!偷鸟贼!快把我的鸟还给我!小凤那么小一只,你也下得去手?!”
小凤:“……”
她默默地扶了扶额,心里把话本作者骂了千百遍——什么“一眼定情”“心有灵犀”,全是骗人的!这哪是有点蠢,分明是蠢得无可救药!就这脑子,跟他生的孩子怕是真要天生流口水了。
“你那只‘鸟’,”小凤没好气地抬手指了指自己胳膊上缠着的绷带,绷带上还沾着点药粉,正是李富贵上午刚给小凤换过的那种,“不就在你眼前吗?金赤凰一族化形,哪用得着你们人类修士那么多麻烦手续?”
李富贵愣住了,眨巴着那双水汪汪的桃花眼,看看少女身上的绷带,又瞅瞅床榻上那团皱巴巴的锦帕,再想想自家小凤那身金红色的羽毛、琥珀色的眼珠……几个念头在他脑子里撞来撞去,好不容易才勉强拼凑出一个荒谬的可能。
“你、你是……小凤?”他试探着问,声音都在发颤,像是怕惊走什么似的。
小凤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那神情,跟平日里他逗小凤玩时,小凤嫌弃地扭过头的样子一模一样。
寝屋里霎时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李富贵粗重的呼吸声。他看看榻上光溜溜的少女,又想想自己那只毛茸茸、能捧在手心的小凤尾鸟,脑子里“嗡”的一声,突然捂住脸,哀嚎一声:“完了完了!我前几日还去百兽苑给你物色了好几只漂亮的雄性凤尾鸟,有只尾巴上带蓝毛的,还有只头顶有红冠的,本来还想着等你伤好了,就让你们处对象,将来儿孙满堂的,这下全白忙活了?!百兽苑的文师姐又是个铁公鸡,一毛不拔的,这下我交的定金肯定是要不回来了!呜呜呜……”
小凤:“……”
她现在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渡劫的时候被雷劈坏了脑子,不然怎么会觉得这蠢货能当自己的道侣?
她默默地抓起榻边的锦帕,劈头盖脸就朝李富贵扔了过去:“闭嘴!再胡说八道,姑奶奶把你头发全烧了!”
锦帕轻飘飘地落在李富贵头上,他一把扯下来,看着上面还沾着的几根金红色绒毛,终于后知后觉地相信了眼前的事实。只是看着榻上叉着腰、满脸怒气的少女,再想想自家那只温顺乖巧的小凤,他突然觉得,往后的日子,怕是不能清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