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魔王城一间偏僻的、燃着幽蓝魔火的侧殿内。

卡里克巨大的蝠翼收敛在身后,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坐在一张由整块黑曜石雕琢而成的座椅上。他对面,菲诺·罗斯端坐着,冰蓝色的眼眸中充满了警惕与审视。殿内没有其他人,只有魔火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卡里克并没有像在正式场合那样恭敬,而是用一种近乎平辈的、甚至带着一丝懒散的语气开口道:

“菲诺将军,不必如此紧张。女王们在峰顶商议大事,我们这些做属下的,不妨也…聊聊家常?”

菲诺眉头微蹙,手不自觉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卡里克将军,我们之间,有什么家常可聊?”

卡里克低笑一声,声音沙哑:“比如…聊聊你们圣光族最近在边境线的小动作?或者…聊聊那位总是一脸严肃的格兰骑士长,他麾下第三小队上个月‘误入’我族领地的事后处理结果?”

他的独眼磷光闪烁,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玩味,看似闲聊,却字字句句都暗藏机锋,直指双方最敏感的神经。

殿内的阴影,仿佛随着他的话语,变得更加浓重了。

卡里克并没有急于开口,他用那只闪烁着幽绿磷光的独眼,慢条斯理地打量着菲诺,目光如同实质,刮过她紧抿的唇线、微蹙的眉头、以及按在剑柄上因用力而骨节发白的手。这种无声的审视,比任何言语都更让人不适。

终于,他低沉沙哑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如同砾石摩擦:

“菲诺·罗斯…罗斯族的剑,依旧如此锋利,令人敬畏。”他话锋一转,独眼中闪过一丝近乎怜悯的讥诮,“只可惜,再锋利的剑,若始终被束于高阁,或是只能听从他人的意志挥舞…终有一日,也会蒙尘,甚至…锈蚀。”

菲诺的眼神骤然锐利如冰锥:“卡里克将军,有话直说。罗斯族的忠诚,不容置疑,更不容亵渎!”

“忠诚?”卡里克低笑一声,笑声中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嘲讽,“多么昂贵的词汇。需要用它来换取什么呢?换取圣光王庭议事厅中,那个永远靠边、可有可无的席位?还是换取每一次边境冲突后,率先被推上前线、伤亡最重的‘荣耀’?”

他每说一句,就向前微微倾身一分,带来的压迫感也随之递增。

“罗斯族掌握着王国最精锐的兵团,流淌着最骁勇的血液,却始终…游离于真正的权力核心之外。”他的声音压低,如同毒蛇吐信,充满了诱惑与挑拨,“像一把好刀,被需要时拿出来用用,用完了…就小心翼翼地收起来,生怕割伤了持刀人的手。菲诺将军,您甘心吗?”

菲诺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胸口起伏,按在剑柄上的手微微颤抖。卡里克的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中了她内心最深处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隐痛与不甘。她想起族中长老的叹息,想起每一次战略会议上被轻描淡写否定的提议,想起阵亡将士名单上那一个个熟悉的罗斯族姓氏…

但她猛地甩了甩头,将那些动摇的念头强行压下,声音因愤怒而冰冷刺骨:“休想用你魔族蛊惑人心的言辞动摇我!罗斯族的存在,是为了守护王国的秩序与子民的安宁,不是为了争权夺利!”

“秩序?安宁?”卡里克嗤笑一声,独眼中的幽光骤然大盛,“当‘秩序’的制定者,将你们视为可以随意牺牲的棋子时,守护这样的秩序,意义何在?当‘安宁’需要用你族人的鲜血一次次去填平那些根本不必要的沟壑时,这样的安宁,何其虚伪!”

他猛地站起身,巨大的阴影瞬间将菲诺笼罩!声音也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断言:

“菲诺·罗斯!拥有力量却无匹配的话语权,是一种悲哀!更是一种危险!你们就像一头被锁链拴住的雄狮,伊莉雅·利亚斯手握锁链的另一端!她需要你们的獠牙利爪时,会投喂些许肉食;当她觉得你们可能威胁到她时…”他做了一个收紧的手势,眼神冰冷无情,“…锁链,随时可以收紧!甚至…折断你们的脖颈!”

“你胡说!”菲诺霍然起身,长剑锵啷一声出鞘半寸,寒光四射!她的脸色煞白,眼中燃烧着被侮辱的怒火,但仔细看去,那怒火深处,却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惧与动摇!

卡里克看着她剧烈反应,反而缓缓坐了回去,恢复了那副高深莫测的平静姿态,独眼中的幽光也渐渐收敛。

“是不是胡说…将军心中,自有衡量。”他的声音重新变得低沉而平淡,仿佛刚才的激烈言辞从未发生过,“我只是…替你们感到不值罢了。毕竟,在这个世界上,有时候,选择比忠诚…更能决定一个族群的未来。”

他端起桌上早已冰凉的酒杯,轻轻晃动,不再看菲诺。

菲诺死死地盯着他,胸膛剧烈起伏,半晌,她猛地将长剑彻底归鞘,发出一声清脆而决绝的撞击声!

“魔族的花言巧语,动摇不了罗斯族的信念!”她的声音依旧坚定,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说完,她毫不犹豫地转身,大步朝着殿外走去,步伐急促而略显凌乱,仿佛要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卡里克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独眼中最后一丝微光熄灭,归于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他缓缓地、极其轻微地勾了一下嘴角。

动摇的种子,已经播下。 对于一位以忠诚为生命的将军而言,怀疑一旦产生,便如同附骨之疽。这就足够了。

他举起酒杯,对着幽蓝的魔火,仿佛在向某个看不见的影子致意,然后将杯中冰冷的液体,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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