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国的笑声,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掐住了喉咙,戛然而止。

他脸上的狂喜表情瞬间凝固,变成了一种无法理解的呆滞和错愕。

藤蔓……

墙壁上,正有无数的藤蔓,像拥有生命的巨蟒,疯狂地生长、交织,将那个本该摔成一滩肉泥的身体,温柔地接住,然后在一片神圣的绿光中,缓缓地托举回了四楼。

……什么?

他看到毫发无伤的秦诗玥,跌跌撞撞地扑向那个银发女孩。

他拼命地试图用自己有限的认知去解释眼前的一幕。

是……是某种安全装置?

魔术?

还是她们提前准备好的特技表演?!

但这些可笑的解释,立刻就被他自己推翻了。

那藤蔓生长的姿态,那种充满生命力、违反一切物理定律的景象,绝不是任何已知的科技或魔术能做到的。

他作为一个在现实世界里挣扎了一辈子的普通人,他的世界观是建立在物理法则之上的。

而眼前这一幕,彻底摧毁了他对世界的基本认知。

这时,那个银发女孩身体一软,昏倒在了秦诗玥的怀里。

那对圆润的耳朵,在一阵淡金色的光晕中,舒展成了修长的的尖耳。

王建国终于意识到,这一切都不是幻觉。

他不仅失败了,他还亲眼见证了一个……神迹。

那股支撑着他复仇的冲天恨意,在这一刻,被碾得粉碎,连一丝灰烬都没有剩下。

他所有的精神支柱都瞬间崩塌了。

他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瘫倒在了地上。

他失神地看着自己那双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沾满灰尘的手。

他赌上一切、充满仪式感的复仇,却被一个他甚至无法理解的存在,以一种近乎嘲弄的方式,轻易地化解了。

他与秦诗玥之间的差距,已经不是阶级或财富的差距。

他不仅是一个失败者,更是一个在更高层级的力量面前,渺小到可笑的小丑。

一阵野兽般的呜咽,从他的喉咙深处发出。

他神经质地喃喃自语。

……为什么……

……为什么连老天爷都帮你……

……不公平……这不公平……

……

就在无尽的悔恨与绝望,即将把林溪冉的理智吞噬时,一股无法用语言形容、神圣而又狂暴的气息,从天桥的中央轰然爆发。

然后,是那如同藤蔓疯长、逆转生死的奇迹。

在她的感官世界里,一切都失真了。

夏楠和顾泽宇的尖叫声、风声、那个男人癫狂的笑声……

所有现实的声音都像潮水般迅速退去,世界陷入一片神圣的绝对寂静。

眼前疯狂生长的藤蔓,在她眼中不再是植物,而像是无数翠绿色、充满生命力的笔触,正在一幅以天空和建筑为画布的画卷上,疯狂却又充满韵律地涂抹着。

而秦诗玥坠落的身影,则是这幅狂野画作中唯一一个脆弱而珍贵的焦点。

她失神地看着,嘴唇无声地开合。

“……绿色的……火焰……”

“不……是血管……大地伸出了它的血管……”

在这极度专注的状态下,过去所有关于芙兰的违和感碎片,像电影蒙太奇一样在她脑海中飞速闪现:

开学典礼上,她那段充满了古老韵律感的发言;

芙兰身上那种混合着草木与野花芳香的的纯净气息;

芙兰与花草在一起时,那种浑然天成的姿态;

还有……自己高烧时,那个被春天拥抱、充满了绿色光芒的梦境。

“……那个梦……是真的……”

所有的碎片,在眼前这最震撼的证据面前,瞬间拼凑成了一幅完整的图景。

困扰她许久、关于芙兰身份的朦胧猜想,在这一刻得到了印证。

林溪冉的眼眶湿润了。

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完成了这场迟到的顿悟。

“月亮……从不说谎。”

“你果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是精灵吗?还是……森林的女儿?”

当藤蔓将毫发无伤的秦诗玥送回天桥,而芙兰随之力竭倒下的那一刻,林溪冉心中已不再是震惊。

那是一种混杂着敬畏、心疼和一丝隐秘狂喜的复杂情绪。

她敬畏这种掌控生命、逆转死亡的伟大力量。

她心疼芙兰为了守护所爱,不惜暴露自己、耗尽一切的决绝。

而那份狂喜,则是一种出于极其私人的理由。

她所生活的这个由物理定律构成、枯燥乏味的现实世界,原来真的存在着魔法、奇迹和诗篇!

她一直以来用文学和幻想构筑的内在世界,在这一刻与现实世界严丝合缝地连接上了。

对她而言,这不是世界观的崩塌,而是世界观的最终完成。

林溪冉看着远处那个被秦诗玥紧紧抱在怀里、陷入昏迷的娇小身影,看着她那对在金色光晕中缓缓舒展开、神圣而又美丽的尖耳。

她没有感到恐惧。

她只感到一种……见证了神迹的幸福与心疼。

她想,她或许,找到了自己毕生都将追寻的最美诗篇。

……

正当夏楠以为,自己那位无可替代的挚友,即将在她眼前消失时,一道刺眼的翠绿色强光,猛地从她身旁炸开,伴随着一股沛然莫御的冲击力,将她狠狠地推得向后踉跄了一步。

她被那股突然炸开的翠绿色光芒刺得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当她再次睁开时,眼前的一幕,让她的心脏骤然停跳。

她看到芙兰……身上的裙摆和银色的长发,在完全静止的空气中,正以一种违反了重力常识的姿态,缓缓地飘动着,如同盛开在虚空中的花朵。

她看到教学楼的外墙,像活过来一样,无数的藤蔓如同绿色的巨蟒,从中爆裂而出!

夏楠的大脑,在这一刻,发出了刺耳的报错声。

“那是什么?!绿色的……磷光?!”

“藤……藤蔓?!”

“怎么可能?!我眼花了吗?!”

她拼命地试图用自己二十年来建立的世界观去解释这一切,但当她看到那些藤蔓逆转了重力,将秦诗玥缓缓托举回来时,她从小到大建立的所有物理和生物常识,在这一刻被彻底粉碎。

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般的晕眩,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她眼前扭曲变形。

眼前这颠覆三观的一幕,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她记忆的闸门。

过去所有关于芙兰的异常片段,不受控制地、以极快的速度在她脑中闪回:

体育课上,芙兰那轻得像羽毛一样的立定跳远,和跑步时几乎贴地滑翔的诡异姿态……

生物课上,陈博士因为噬菌体和细菌和平共处而近乎崩溃的表情……

操场上,那台明明遥控器在别人手里、却能随着芙兰的手指翩翩起舞的无人机……

香水工坊里,专业调香师苏晚在闻过芙兰的作品后,那种语无伦次的失态……

和芙兰聊天时,她的那句话:其实,我是被她捡回来的……

还有……

开学第一天,自己看着这个银发金瞳的绝美少女,脱口而出的那个玩笑——

“你好呀,小精灵。”

所有的记忆碎片,在眼前这无可辩驳的证据面前,汇聚成了一个虽然荒谬,但却是唯一能解释一切的答案。

夏楠的尖叫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她的身体也不再颤抖。

她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那个在救下秦诗玥后、力竭昏倒的娇小身影,看着她那对在金色光晕中舒展开的尖耳。

她的嘴巴微微张开,用一种梦呓般的声音,喃喃自语:

“……开玩笑的吧……”

“……还真是……精灵啊……”

她的表情,从极致的恐惧,转变为一种混合了呆滞、荒谬、难以置信,但最终又不得不接受的复杂神情。

她看着芙兰的眼神,彻底改变了。

那不再是看一个可爱又神秘的朋友。

而是在看一个……从一本早已泛黄的童话书里,跌跌撞撞地跑进了现实世界的……

走丢了的小精灵。

……

一股势不可挡的翠绿色冲击力,将正欲冲向凶手的顾泽宇,狠狠地推得后退了半步。

他稳住身形,抬起头,随即,眼前的景象让他的瞳孔骤然一缩。

他看到了。

那面古老的砖墙,如同拥有了生命般,无数的藤蔓从中爆裂、生长,逆转了重力,将坠落的秦诗玥,毫发无伤地送了回来。

而这一切的中心,是那个银发女孩。

顾泽宇那颗属于顶尖棋手的大脑,在极致的震惊中,开始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进行着信息的重组与推演。

过去所有关于芙兰的碎片,在眼前这最无可辩驳的神迹面前,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强行串联了起来,构成了一条清晰得令人战栗的逻辑闭环。

他想起了自己最初的困惑:

芙兰,除了那份惊人的美丽和不染尘埃的天真,到底拥有着什么魅力,能让秦诗玥那样理智到冷酷的人,甘愿为她对抗全世界?

他想起了自己暗中调查时,发现的那些线索:

那份完美到堪称虚假的背景资料,背后是秦诗玥动用家族力量,为其精心构筑的保护壁垒。她到底在掩盖什么?

他想起了在那条林荫小道里,芙兰与自己的那番对话:

她说,混乱也是一种美,因为那是生命最真实、最自由的样子。

她说,星空之所以美丽,不是因为所有星星都长得一样。

她说,她在保护花草,更是在……相互尊敬。

原来,那不是什么不切实际的理想主义。

那是一个执掌着生命之力的神明,在向他这个凡人,阐述着她眼中最朴素、也最真实的宇宙法则。

一切……都说得通了。

顾泽宇看着那个力竭昏倒、在光晕中显露出精灵尖耳的少女,心中再也没有了半分震惊,只剩下一种……解开终极谜题后、巨大的释然与无尽的羞愧。

他想起了自己曾经对秦诗玥说过的那些话。

他曾自以为是地提醒她:“芙兰会是你的软肋。”

何其可笑!

她哪里是软肋?

她分明是秦诗玥坚不可摧、足以逆转生死的最终底牌!

他曾不甘心地质问自己:“我怎么会输给一个天真懵懂的小女孩?”

输?

这个词,在此刻显得如此的狂妄与无知。

自己,根本连与她同台竞技的资格都没有。

那不是一场关于情感的竞争。

那是一次……凡人对神明不自量力的冒犯。

顾泽宇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了一个更让他脊背发凉的假设。

如果……

如果当初,自己真的赢了呢?

如果,现在站在秦诗玥身边的,是自己呢?

面对刚才那种情况,自己能做什么?

报警?叫救护车?

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她摔下去,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自己那引以为傲的学识、家世、权力……在真正的生死面前,原来……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他救不了她。

这个世界上,唯一能救秦诗玥的,自始至终,都只有芙兰。

无论是这具身体,还是那颗早已被冰雪覆盖的心。

顾泽宇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脸上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他终于明白了。

秦诗玥选择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小朋友”。

她选择的,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奇迹。

而自己,不过是个看不懂棋盘、自以为是的蠢货罢了。

……

李哲今天心情不怎么好。

作为摄影社的社长,文化祭这两天,他几乎跑断了腿。

刚刚拍完主舞台那边乐队的狂热现场,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社团里那两个新来的学妹就又缠着他,非要来这个偏僻的旧艺术楼。

她们说,文学社在这里办的那个印象派诗歌展,布景非常复古,光影效果绝佳,是出文艺大片的绝佳地点。

他对这种小女生情调的糖水片,向来没什么兴趣。

就在他百无聊赖地靠在旧艺术楼下的墙根,等着那两个正在研究光影角度的学妹时,一声凄厉的尖叫,猛地从他头顶上传来。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

然后,他看到了。

一个穿着银灰色lolita裙的女孩,从四楼的天桥上掉了下来。

李哲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甚至都忘了拿出手机报警,只是呆呆地地看着那个身影,在他眼前飞速地放大。

完了。

要出人命了。

这是他脑海中唯一的念头。

然而,预想中那血肉模糊的惨烈一幕,并没有发生。

就在那女孩即将坠落到三楼高度时,教学楼的外墙上,突然爆发出了一片璀璨的绿光。

紧接着,无数的藤蔓,像疯了一样从墙壁里钻了出来,编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那个女孩稳稳地接住,然后缓缓地将她重新送回了四楼。

“……”

李哲的嘴巴,张成了一个标准的“O”型,半天都合不拢。

他失神地看着那些在完成任务后,又缓缓退回墙壁里的藤蔓,喃喃自语:

“……牛顿的棺材板……按不住了吧……”

就在这时,那两个被尖叫声吸引过来的学妹,也恰好跑了回来。

她们没有看到最开始坠落的那一幕,只看到了藤蔓托举着人缓缓上升的尾声。

“哇!学长快看!那是什么?!”其中一个短发学妹指着墙壁,兴奋地叫道。

另一个长发学妹则掏出手机,对着墙壁一阵猛拍,一边拍一边猜测:“这是……诗歌展的特别表演项目吗?也太逼真了吧!那个藤蔓是特效投影吗?还是什么新出的无人机技术?”

短发学妹摇了摇头,提出了不同的看法:“不对不对,你们看上面,那个被救的学姐,身上是不是吊着钢线啊?这肯定是文学社和戏剧社联动的沉浸式舞台剧!天啊,这也太拼了吧,为了文化祭,直接上真人实景了!”

听着她们俩那兴奋的议论,李哲缓缓地转过头。

他想告诉她们,不对,都不是。

他刚才看得清清楚楚,那个女孩的身上,什么绳子都没有。

那些藤蔓,也不是什么投影,它们从墙壁里爆裂出来时,甚至还带下了几块水泥碎屑,就掉在他不远处。

那是……真的。

但最终,他什么都没说。

他只是默默地解锁了手机屏幕,手指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他点开了一个QQ群聊,这个群里,是他最要好的几个同样喜欢看动漫和打游戏的死党。

然后,他飞快地在手机上敲下了一行字,发送了出去:

【我靠,兄弟们,我跟你们说个事,你们绝对不信】

【我好像……看到现实版的魔法少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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