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半夜三更，打更人刚敲完铜锣走在回去的路上。
这里是神宵镇。
打更人揉了揉干涩的眼，今早出门急，把老花镜落在了铺子里。模糊的石影在月光下晃了晃，他忍不住往前挪了两步，铜锣还挂在腕间，随着脚步“当啷”轻响，倒让他多了点壮胆的声响。
神宵镇大拱门的青石柱下，竟真坐着个孩子！
灰白衣袍裹着瘦小的身子，看得他咽了咽口水，后颈突然发紧。
现在临近八月，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而且前几天这里还死了人。
像是察觉到他的目光，那孩子缓缓抬起头。
一股凉意从打更人脚底窜上来，顺着脊梁骨爬到后脑勺
他看到孩子的眼睛被一块布蒙上，他顿时被吓得呆立在当场。
“鬼啊！！！”
一瞬间的炸响，打更人拔腿就跑。
“吵死了，我这么像鬼？”
江澈坐在石墩上，等待着云帆。
云帆连夜背着江澈来到这里，然后自己往义庄的方向奔去。
义庄就是存放死人尸体的地方。
“大师兄！我回来了！”
不远处的巷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云帆跑过来时额角还沾着汗。
看来这些年确实成长了，跑了这么久了都不累。
想当初，云帆根本没有修炼的天赋，但家里人好不容易送了过来，江澈就把他记在了杂役弟子行列。
这孩子太过感恩，不但把自己的杂役做完，还来照顾江澈的起居。
随后江澈就把他收了。
也不知道这些年有没有因为江澈受欺负。
见云帆大喊，江澈低声呵道：“小点声，现在都什么时候了！”
“哦哦，对不起，大师兄。”
江澈深吸一口气。
“事情办的怎么样？”
所谓事情，就是江澈拜托云帆帮他把小夏和她父亲的尸体带出来。
义庄白天和晚上都有人轮流看管，无论在哪个世界都有死者为大这么一个观点。
“大师兄放心，云帆给你带来，守夜的人盘问了好久，让你等久了。
那个守夜的人真烦，要不是云帆演技好，在哪里说这二人是我姥爷的亲妹妹家的表舅，他媳妇那边二姨的小叔子……拐了三个弯的远房亲戚。”
云帆的表情看起来十分自豪，但他却没注意到江澈的情绪。
“好了大师兄，都放纳戒里面了，而且放心，尸体都用冰符保存好的。”
江澈闻言，心里不禁咯噔一下，他有点没有做好准备面对，喉咙就像卡了什么东西一样，难以说话。
难以言说的情绪让他都没有吃惊云帆居然会有纳戒，不过云帆也没有什么好炫耀的，这是林音看云帆每日给江澈的住处打扫，给他的。
“那，带我去一个空旷一点的地方吧。”
云帆闻言，再次背起江澈往镇外跑去。
半空之中，一道墨绿色的身影挂在夜空注视着这一切，明明这些她都可以帮江澈去做……
片刻之后，江澈被云帆带到了距离神宵镇不远处的一块平地上。
四周没有人烟，江澈感觉这里十分安静。
他让云帆将尸体取了出来。
云帆点了点头照做，他从纳戒将尸体里面取出来。
两具尸体就摆在了他们面前，尸体保存得很好，就是肌肤毫无血色，看起来十分瘆人。
再加上夜晚的寒冷，云帆不禁打了个冷战。
可他不敢大喘气，他感觉到江澈身上的气场在不断发生变化。
江澈慢慢摸索走上前蹲下，云帆贴心上前抓住江澈的手，慢慢挪到两个尸体的位置。
江澈摸向小夏的额头，最先碰到的是一缕软发，绕在指腹上，带着点干燥的触感。
紧接着他又轻轻的抚摸了小夏的脸。
他是想通过脸来判断是否就是小夏，在这一块，他马虎不得。
“是她……”
江澈的声音低哑得几乎逸散在夜风里，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绝望。
熟悉的轮廓逐渐顺着手的触感在心里描绘出来，江澈已经确信，这就是那个小夏。
一旁的云帆甚至有些不敢呼吸，这怪异的气氛使得他不敢动弹，只能静静的看着。
他不知道自己的大师兄和这个女孩是什么关系，可他能感觉到江澈身上的伤心。
临近八月。
夜晚的冷风再次袭过，借着这道冷风，江澈的嘴微微颤抖起来。
指尖的触感冰冷而僵硬，全然没有了记忆中那带着温度的柔软。
他沿着冰冷的皮肤往下，触碰到那曾带着腼腆笑容的嘴角，此刻却紧紧抿着，凝固着生命消逝前的痛苦或无声的呜咽。
江澈不是没有感情，只是以前的记忆太过痛苦，这三年他一直在学着不去想痛苦的记忆，这样他就能像个普通人一样活着。
习惯了的悲伤的人，再接触到终究会破防。
这是毋庸置疑的，就像一道伤疤，当时无论多痛都忍住了不哭，可当熟悉的人问起，那一刻眼泪也还是会哗啦啦的流出来。
“师兄……”
云帆惊呼出声，因为他发现江澈脸上那遮盖眼睛的布上有渗出两片血红。
江澈没有回话，只是两只手抚摸在小夏的脸庞，想凭此记住小夏的长相。
这件最简单的事情，在他这里却比登天还难……
许久，江澈的情绪才逐渐稳定。
“铲子……”
“铲子。”江澈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硬气。
“啊？”
站在一旁的的云帆没有反应过来。
“我叫你拿的铲子！”
江澈低吼出声，声音带着无比的压制。
云帆这才反应过来下山前江澈叫带上的铲子。
云帆从纳戒里面取出一把铲子，等待江澈说话。
“给我……”
“大师兄，是要挖坟吗，师弟来就行了。”
“给我……”
云帆注意到江澈的认真，无奈只能交给江澈。
他往前走了两步，凭着感觉把铲子插进泥土，“噗”的一声，铁铲入地的声音在夜里格外刺耳。
一下，又一下。
直到脚下的坑深度足够，他又从坑里面爬出来，准备再挖第二个。
云帆赶忙上前搀扶，他想接过铲子，可被江澈拒绝。
江澈就这样一个人挖着，这很不像他，他平时冷静，即使情绪激动也会很快调整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