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月的手搭在床沿,那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气息依旧存在,沉默而固执,如同无声的磐石。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晴晚的存在。
不再是以前那种让她恐慌想要逃离的“好感度威胁”,而是一种…沉重,带着温度实实在在的“存在”。
“她为何…还要在这里?”
“守着一个我这样的…废物?”
自我否定的声音依旧第一时间冒出来,带着熟悉的自嘲。
但这一次,那声音似乎没有立刻将她完全拖入深渊。
因为门外那真实的呼吸声,她忍不住去回想,回想晴晚白日里那笨拙慌乱的模样。
“她在害怕…”
“怕我死?”
“为什么?”
这个问题,不再是纯粹的“好感度警报”,而是带上了真实的困惑。
她试图用过去那套“游戏逻辑”来解释因为晴晚是“女主角”,所以会对“重要角色”产生执念。
但这个解释,在此刻,面对着那扇门外无声却沉重的守候,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甚至…有些可笑。
“真的…只是那样吗?”
她想起堕龙裂隙中,晴晚那不顾一切的疯狂,那带着血泪的吻,那“同生共死”的嘶吼。
“那不是一个“游戏角色”会有的反应…”
“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才会有的情感。”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在玩一个生存游戏,小心地规避着死亡的可能性,却从未真正将身边的人视为有血有肉有真实情感的人。
“我…是不是错得离谱?”
这个念头浮现的瞬间,带来的不是解脱,而是更加汹涌的自我厌恶。
她厌恶那个自以为是的自己!
“这样的我…凭什么得到这样的守候?凭什么被如此对待?”
强烈的负罪感几乎要将那丝刚刚萌芽的微弱疑问彻底碾碎。
她猛地想要收回搭在床沿的手,想要再次将自己完全封闭起来,缩回那熟悉的壳子里去。
这才是她应得的。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即将完全离开床沿的瞬间门外,传来一声压抑的咳嗽声。
似乎外面的人努力想忍住,却终究没忍住,又立刻死死憋了回去,生怕发出一点噪音。
疏月的动作僵住了。
“夜露寒重…她一直在外面…”
疏月缓缓闭上眼,一滴泪悄然滑落,没入鬓角。
长明灯的光晕温柔地笼罩着床榻,将疏月苍白的脸映照得半明半暗。
那只虚搭在床沿的手,终究没有收回。
指尖传来的木质微凉触感,和门外那无声却沉重的存在感交织在一起。
自我厌恶的浪潮并未退去,反而因为那一丝对“他人真实心意”的朦胧认知,而变得更加具体。
以前她只觉得自己的存在是个错误,是系统BUG,现在却更清晰地看到,这个“错误”如何具体地伤害了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我恶心。”
“我的逃避恶心。”
“我的自以为是恶心。”
“我那可笑的“苟命”计划尤其恶心。”
这些念头反复切割着她残存的神智。
胃里一阵翻搅,是真的生理性的恶心感,是对自身极度否定的身体反应。
她几乎要再次被这股情绪淹没。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细微的布料摩擦声,像是外面的人因为寒冷,轻轻动了动身体。
疏月的思绪猛地被拉回。
“她还在…”
“外面那么冷…”
一个与她自身痛苦完全无关的念头,艰难地挤了进来。
“她昨日…似乎也耗尽了灵力,还被煞气侵蚀…”
这个认知让她心头莫名一紧。
她记得晴晚冲下来救她时那同样虚弱的状态。
“她需要休息…需要调养…而不是在这里…守着我这个…”
“废物”两个字卡在喉咙里,却没能像以往那样理所当然地落下。
因为门外那个人,用行动无声地驳斥着这个词。
陌生的冲动,毫无预兆地涌现,一种想要为她做点什么的冲动。
尽管她自己还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虚弱不堪。
这冲动让她自己都感到…不适。
这不符合她一贯的“苟命”逻辑,也不符合她沉浸自我痛苦的模式。
“我凭什么…有什么资格…去关心她?”
“假惺惺…更恶心…”
自我攻击立刻紧随而至。
但那冲动却并未立刻消失,反而像一颗被埋进冻土的种子,顽强地存在着。
她混乱的目光扫过床榻内侧。
那里放着一枚温润的暖玉,是之前药堂长老留下给她温养心脉的,此刻正散发着令人舒适的淡淡暖意。
一个念头闪过。
她几乎是耗尽了刚刚积攒的所有力气,用那只搭在床沿的手,极其缓慢地将那块暖玉,一点一点地,推到了床沿最外侧,几乎要掉下去的位置。
做完这个微不足道的动作,她已是气喘吁吁,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仿佛经历了一场大战。
然后,她像是耗尽了所有勇气,迅速闭上了眼睛,整个人缩回锦被里,连脑袋都蒙住了一半,只留下几缕墨发铺在枕上。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不是因为恐慌,而是因为一种陌生让她无所适从的…笨拙的示好,以及害怕被拒绝,被嘲笑的羞耻感。
“她在做什么?”
“那块玉有什么用?”
“愚蠢…可笑…”
晴晚似乎察觉到了室内的动静,气息微微一顿。
几息之后,门被极其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更宽的缝隙。
晴晚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床上,看到那人几乎将自己完全埋进被子里只留下一个背影的模样,眼神一黯。
随即,她的视线被床沿那块被特意推出来的散发着柔和光晕的暖玉吸引。
她愣住了。
那不是无意滑落的位置,那明显是…被刻意推过来的。
给…她的?
这个猜测让晴晚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块玉,又看看床上那个拒绝沟通的背影,冰封的脸上出现了近乎懵懂的困惑。
她站在门口,犹豫了很久。
最终,像是被什么驱使着,她极其缓慢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温润的玉石。
一股暖流顺着指尖传开来,不仅温暖了她冰凉的手,似乎也轻轻熨帖了一下她紧绷酸痛的心口。
她拿起暖玉,握在掌心,那温度并不灼热,却让她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
她看着那个背影,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声音也没发出。
只是将那块暖玉,紧紧地握在了手心里。
然后,她再次默默地退了出去,轻轻合上门。
门外,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下来。
掌心紧紧攥着那枚带着疏月微弱体温的暖玉,另一只手紧紧捂住了嘴,压抑着骤然涌上的哽咽。
门内,疏月依旧蜷缩在被子里,耳朵却竖起着,紧张地捕捉着门外的动静。
听到那声被压抑的哽咽,她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揉了一下,闷闷的疼。
“她…哭了?为什么?是因为那块玉?她…不喜欢?还是…”
纷乱的猜测让她心烦意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