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城凛将一枚白色的宝石握在手心,反复地调整呼吸,尽量让有些过速的心率稳定了下来。
电梯即将到达第10层楼,月城凛最后看了一眼宝石的底部,那里和莫岚的灵魂宝石一样,都有一层不算显眼,但完全无法忽略的浑浊。
在打败苏流景之后,就其悲叹之种的分配问题,莫岚和月城凛都默契地将它搁置了,所以那枚悲叹之种至今也还在秋雨瞳手中保管着,没有被使用过。
她们就像在沙漠中跋涉的旅人,都不敢打开最后一瓶水的盖子,毕竟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下一杯水,以及这杯水又能支撑多长的时间。
不过这个情况大概马上就能被改变了,因为在电梯于第10层停稳、开启电梯门的瞬间,月城凛看见了地板上流溢着的奇怪几何图案,与「逐权的魔女」的魔女结界中的诡异图形如出一辙。
正值午后,原本应该明亮得刺眼的走廊却昏暗模糊,本该站着服务人员的前台却人去楼空,更有没关紧的病房门吱呀轻响,俨然一副恐怖片中废弃医院的布景。
这一切的一切都揭示了医院所要警戒的危机,究竟缘何而起——魔女,又一次出现在了涂山市,并且月城凛已经踏入了它的领域。
或许魔女与魔法少女之间确实存在着隐约的引力,无论月城凛走到哪里,魔女总能如影随形。如是命运嘲讽的低语,它不容置疑地重复着这一事实——魔女就是魔法少女的末路,谁也无法逃避。
【但至少此刻,我正在做我认为对的事。】
月城凛将纯白色的灵魂宝石握在手心,做出祈愿的手势。
洁白的铃兰花瓣包裹住了她,并在片刻后自然飘落,于漫天飞舞的白花之中,月城凛再次变身成为「魔法少女•纯白铃兰」。
【魔女的结界中到处都是异常,还是保持变身状态比较稳妥。】
月城凛握紧手中的银铃手杖,迈出了离开电梯的第一步。
正式进入第10层后,月城凛首先来到主走廊上,观察了起终两点的窗户。窗户外显示的景象是黄昏,这与她才体验过的毒辣阳光截然不同,显然,魔女的结界进来容易,想出去可就没那么轻松了,这片领域绝不是翻个窗户就能逃出去的地方。
看来一下子就找到退路这种天真的想法可以丢掉了,不过月城凛也不是为了逃跑才闯进来的,她还要想办法找到被困住的病人们,把他们带出去呢。
【反正现在也没什么线索,干脆先挨个开几间病房门试试。】
这么想着,月城凛已经推开了离自己最近的一间病房的门。
白色的不锈钢门毫无异响地被推开,门内的环境完完整整地展现在月城凛眼前。房间里共有两个床位,被子都呈现自然掀开的状态,很像病人某天感觉身体状况良好,于是掀开被单,起身下床,出去散步后的样子。
——但是那怎么想都不可能吧!这里可是综合住院楼,不是什么常规诊室的观察床铺,偶然有一位病人梦游出去也就算了,这两个床位、乃至整层楼的病人很可能都这样就有点太诡异了吧!
魔女结界里发生点怪事倒也不稀奇,只是如果每个房间都像这样的话,那月城凛不但没办法救任何人,更有可能把自己困死在这里。
【必须找到有人活动的线索,哪怕是「逐权的魔女」,被困在它结界里的人也是有去处的,这里不可能毫无痕迹。】
月城凛正准备探索其他的房间,落针可闻的走廊里突然传来一阵毛骨悚然的敲门声,那声音清晰而富有规律,宛如老友登门拜访时叩响的门环。
声音就来自月城凛旁边不远处的一间病房,在四处都找不到突破口的当下,那里无疑就是唯一的去处。因此尽管这个发展越发像是恐怖片的演出,月城凛也还是不得不硬闯一番。
站在发出敲门声的房间前,月城凛举着银铃手杖,正打算在破门的同时先下手为强,那扇白色的房门却忽然自己打开了。与此同时,那诡异的敲门声也随之停止,变为了小孩子低声抽泣的声音。
月城凛小心翼翼地看向房间内部,这里的陈设与上一间几乎完全一样,两个床位、整齐的生活用品、自然掀开的被单……唯一不同的是,在房间最里处的地上,坐着一个背对着月城凛、把头埋进双膝间默默哭泣的小孩子。
——更像恐怖片了啊!
月城凛试探性地问道:“你好啊,小朋友,你怎么一个人在这?你的爸爸妈妈呢?这里还有没有其他人?”
出乎意料,那个小孩子居然抬起头来回答了月城凛的提问,用的是她能听懂的语言:“大家……都离开了,就像我的朋友一样,都是假的,所以就消失了。”
“离开了?你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吗?”
月城凛的这句话刚问出口,那个小孩子就突然站了起来,他缓慢地转身,露出一张仅由漩涡和几何图案拼成的脸,然后他说:
“大家离开医院了,大家去医院治疗了,大家都恢复了健康,所以大家不需要我了。”
“我的朋友都离开了,姐姐是个好人,所以,姐姐能做我的新朋友吗?”
小孩在说完这些的瞬间,身形立刻扭曲成无数只手臂,铺天盖地地朝月城凛涌来。
亲眼见到这诡异的一幕,月城凛瞳孔骤缩,立刻退出房间,把门猛地摔上,头也不回地往来时电梯的方向跑去。
在逃跑的路上,月城凛脑海里忽然闪过那些手臂的样子,和常见恐怖片中张牙舞爪的一大团手不同,那些手臂都摆着同一个固定的姿势不动,并且那姿势实在有些……呃,友好?
【那是……握手的姿势?它难道真的想找我交朋友不成?】
“哎呀!不管了不管了,就算它真是来找我交朋友的,我也承受不住这等殊荣啊!”
月城凛自言自语着跑到了电梯所在的位置,然而电梯按钮早已失灵,即使她用暴力扒开电梯门,也只能看见一面惨白的墙壁,根本不存在机械结构。
【魔女结界果然没那么容易离开!那……安全通道呢?】
月城凛来到绿色告示牌指向米色大门前,用银铃手杖撬开了封死的逃生门。遗憾的是,这扇门的背后也只有实心的墙体,整层楼似乎所有离开的通道都被堵死了。
【不,还有一个地方除外——】
走廊里传来了清晰的摩擦、蠕动声,显然是那个小孩变成的手臂正在靠近,月城凛深吸一口气,飞快地又跑回了走廊。
她没有试图和手臂们正面对抗,而是选择了跑向走廊的尽头,那里什么也没有,除了……月城凛刚进入这里时就注意到的,映着黄昏外景的玻璃窗户。
初见这些窗户时,由于外界的环境并不正常,月城凛只当那是魔女的手笔。但看完电梯和逃生通道的状态后,她立刻意识到了一个矛盾点:如果窗户并不通往其他地方,那应该和别的出口一样,被实心的墙体堵死,但事实并非如此。
所以虽然窗户外面不是现实世界,但也一定不属于这个魔女的领域。
得出这个结论后,月城凛果断选择了破窗而出,那些摆着僵硬的握手姿势的手臂们穷追不舍,并且速度与加快的趋势,眼看就要碰到月城凛的手了。
“咔——嚓——”
在千钧一发之际,月城凛用银铃手杖砸碎了玻璃,向着外界纵身一跃。
那些手臂呆呆地目送她跳出窗外——如果它们有眼睛的话——再没有追上来的意思。
注意到这一点的月城凛稍微松了一口气,她调整好落地的姿势,平稳降落,正准备观察一下外界是什么情况,一道意料之外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你怎么从上面跳出来了?!这里不是只有一楼能……”
月城凛惊异地回头,只见夏光樱正站在一楼大厅,扶着门框拼命地喘气。他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两鬓的头发更是因为汗水而黏在了一起,整个人就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一样狼狈。
月城凛着急地质问:“你怎么跟上来了?这里对你来说很危险,你怎么不——”
夏光樱伸出一根手指指向月城凛身后,打断了她的话:“可不止对我来说危险,你看那边。”
月城凛回头,只见楼栋前的空地上跑过一个表情崩溃的男人,他身上穿着病号服,大概率就是受困于结界内的病人。
下一秒,无数根貌似是触手的东西破土而出,没有给月城凛反应的时间,就将男人拖入了地下。在他消失前的最后一瞬,月城凛终于看清了那些触手的本质。
那是许多种连接着输液管的医疗器械,包括注射器、体温计、手术刀……这些画风宛如出自儿童动画片的医疗器件,却以一种极其诡异的状态,同与之毫无关系的输液管完美连接在了一起,就像是植物的枝条长出果实那样自然。
这样画风卡通而实际可怖的外貌,让人一下就能确定它的身份。
“是魔女……呵……”夏光樱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解释,“早该想到现在就是这些东西最容易闹出事来。”
“这东西每过一段时间就会突然冒出来,但一次性只会攻击一个地方的人,所以我让大家都分开藏了起来。只是这栋楼所有通往上面的路径都被墙壁堵死了,再加上大家都是病人,导致我们根本无法分得太开。所以我一开始就想问你是怎么从上面跳下来的——”
“——等等,只是这样?!这只魔女就只是用一堆医疗器材把你们绑走?没有什么其他奇怪的动作,比如用一大堆手来找你们交朋友?”
夏光樱听傻眼了:“都这样了还不够,还要加新动作吗?交朋友又是什么意思?就算它愿意和我们交朋友,我们也承受不住这等殊荣啊!”
“那这样就太不对了!”月城凛顿时意识到了为什么窗外不属于那个魔女的结界,却仍然不是现实,“这里不止一个结界!所以——”
“——也不止一只魔女!”
【咔嚓!!!】
仿佛是月城凛的话语触发了某种防御机制,本该过一段时间才出现的「医疗的魔女」突然顶破医院的瓷砖地面,用输液管迅速织成一张捕网后,立刻将夏光樱的四肢绑住,眼看就要拽进地底。
“危险!铃兰绽放!”
随着月城凛的话语,纯白的花朵凭空盛开在输液管上,这些简约抽象的软管一碰到花瓣,便如冰雪触及了烈火,顷刻就消散于无形。
【看来净化效果对魔女的杀伤性依旧很大,但从这一击来看,我对付一只魔女就有些吃力了,要怎么……】
“——什么时候?!”
就在月城凛出神思考的瞬间,两根输液管忽然凭空出现,缠住了她的脚踝。与此同时,黄昏的光线被阴影尽数覆盖,二人向门外看去,瞳孔同时剧烈收缩。
只见一件足有三层楼高的白大褂正在大门前凭空飘动,从它宽大的衣袖里,生出了无数连接着医疗器械的输液管,其中有两根正缠着月城凛的脚,而有一根连接着针筒的输液管已经瞄准了月城凛。
下一刻,针筒如箭矢般飞刺而来,而月城凛脚下的输液管同时发力,将她的重心扯歪,阻止了她最后的防御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