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比心心娘化事务所哟~本事务所致力于提供优质的娘化服务~请问你是自己娘化,还是要娘化其他人呢?”
“我……我……”
我……
我这不可思议、不知所谓、不明所以的人生啊。
我叫萧岚,我是……我是谁,我不知道。
十八岁时,我就应该死了。
难道不是吗?当我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我可以任意地评判这个世界,我可以轻松地对一切不好的事情说不,对这个丑恶的世界,我可以轻易地说其中有着美好和希望,我可以尽情地抒发理想。
但是当我成为一个成年人时,我必须现实。我必须以现实的目光,去面对这个现实的世界。
这里……一点都不美好。
这里没有希望,这里没有美好,这里没有光明。这些词汇都是小孩子的梦呓,现实中根本不存在。我必须从冷峻的唯物主义的视角出发,去看到,这个世界就是坏的。而改变世界,是有能者的事情。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不,我只是一个垃圾,我只能被这个黑暗的世界裹挟,而后撕裂、吞噬、毁灭。我已经不是一个孩子,不能中二地去说,世界是可以改变的,从我做起,从身边的小事做起。我是一个成年人,我必须承认这个世界是不可改变的,这一事实。
小时候,我甚至相信过随手关灯能够对环境保护起到一定作用。但是,只要知道这个世界的用电量结构到底是怎样的就知道了,一个人一辈子随手关灯节约的电,都比不上大工厂为了节约成本而维持空转的机器消耗的。之所以机器要空转是因为冷却以后的重新预热要消耗的成本是不可估量的,空转已经很过分了,但是重启要消耗的能量更是恐怖。在庞大的人造机械面前,个人是多么的渺小啊。
个人何其微不足道,还去说人是伟大的,那就是不理智了。那是孩童的天真的言论,一个成年人还信那个,那就是活在梦里了。
不单单是面对人造的机械,哪怕是面对别人的恶,一个人的善也是极其微不足道的。人类这种生物恐怕天生就是一种排放恶的机器,要释放善时抠抠搜搜,半天才能挤出来一点。但是一旦要释放恶,那简直就是无穷无尽。
小时候,我几乎不花钱。我以为这样能为家里节省些开支,既然不花钱,我也就不向家里要零花钱。
一本草稿纸,我先用铅笔正着写,然后再反着写——这是只有真正这样节约过的人才能发现的窍门,人在一张纸上正着的内容写不下时,如果他把纸翻过来,他就会发现字里行间其实还有大量的空隙,足够解一整道题了。类似于牙膏,以为没有了,挤挤总会有的。等到铅笔把正反都写满以后,再用水笔来写。水笔写,同样可以正反两次用。这样,草稿纸的使用率真的高得吓人。
牙膏我当然也是真的压榨到极限才不用的。还有各种节约的手段,这里就不一一列举了。
会这样省钱当然是因为家里条件不好(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当然”多么滑稽),因此,我的中学生涯都是一直领着学校的贫困补助的。那一次好像是哪位富豪校友回馈学校,于是搞了个助学基金,贫困补助比较多,我拿到了两千补助。那个时候,我绝对不会乱用任何钱,我将一千块钱给了我奶奶,花了两三百买了些教辅和文具,然后把剩下的六百左右藏在自己房间里。我想,我算是一个顾家的人了吧?
可是,这些钱后来就再也没用上。
那六百左右藏在我房间里的钱,被我的父亲在我的房间翻出来了,便被他拿走了。而我给奶奶的那些钱,明明我和奶奶说得好好的,这些钱是给我学习用的,可是她还是那么轻易地给了我的父亲。
明明……我的奶奶从我小的时候就教我做人要诚实。为什么……为什么她要做这种事呢……?
没错,我的爷爷在我小的时候去世了,而我的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和我的父亲离婚了。现在看来,我的母亲的离婚实在是一个正确的决定,同时也是绝对错误的——正确正确在她走得早,错误错在……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呢?(当然了,后来我知道了我的母亲也是一个梦魇。)
有一些很荒诞的事情。据我奶奶说,她听邻居说,我的母亲在还没有离婚的时候,赌气回娘家不要我,奶水胀得痛,就把奶水挤到墙上。后来我问母亲,母亲说这是根本没有的事。小时候我还觉得这事情有点好笑,长大以后,我才知道这件事多么不可思议。如果它是真的,这就很不可思议。但如果它是假的,那就更不可思议了。如果这个事情是假的,那到底是怎样的脑回路才能编出这样的故事呢?
讲出这个故事的,是我奶奶家的邻居,不是我妈娘家的邻居,那么她怎么知道我妈在娘家发生的事呢?这就是个谜。如果是编的,邻居为什么要这么编呢?这也是一个谜。而我奶奶就这么信了,这更是一个谜,诡异至极。
现在我知道了,其实这一点都不诡异,我奶奶的脑回路是的确能信这样的故事的,甚至还可以大量生产这样的故事。随着她年纪越来越大,她的大脑一箩筐一箩筐生成的离谱故事,每一件说出来都是可以折磨大脑的程度。我的大脑是真的在被折磨。所以,我的母亲走得早是很对的。但我不是这个家的儿媳妇,我是这个家的孙子,这里就是我的家,我没有可以逃去的娘家……
啊,如果说我的奶奶脑回路清奇,我的父亲当然就是脑回路最清奇的一个了。不但是这一笔贫困补助,实际上他已经从我手里拿走了很多零花钱了。嘛……虽然我自己不要零花钱,但是亲戚看我可怜还是会给我零花钱的,而且我妈虽然离婚了还是比较关心我的,也会给我些钱,然后这些钱嘛……当然都被我父亲拿走了。
呐,当你把钱简单地放在枕头底下的时候,你忽然间听你父亲神神秘秘地对你说:你枕头底下放了钱啊,我拿走了哈,你这是救爸爸啊。你什么心情?
想象一下,你被你父亲堵在门后面要钱,是个什么心情?
仔细想象一下,你家的布局是这样的,厨房和你的房间只有一墙之隔,而你的父亲的房间则在更远的地方。你要上学,只有中午在家,而中午在家的时候奶奶就在厨房做饭,就和你的房间很近。有的家庭为了防止厨房带着菜叶的水倒进下水道里把下水道堵了,就把厨房的水倒去厕所,我家就是这样的,而我家厕所也和厨房比较远,所以我奶奶去厕所倒水的时候,自然就会离我的房间比较远。想象一下这是你家,然后,就趁着这个空档,你的父亲溜进你的房间,把你堵在你房间的门后面要钱,那是个什么心情?
他在外面干的蠢事不要太多,可是对自己家里面,对时间的计算,对地理的把控,倒是精明得很哦。
问我什么心情的话,我觉得这一切非常荒诞。荒诞得像一出戏剧(所以我非常喜欢戏剧,那对得上我生活的“电波”)。而我听说过的我父亲年轻时的故事,也充满了后现代荒诞喜剧的风格。
那时,我父亲和我母亲的弟弟妹妹——也就是我的舅舅和姨母一起出去玩,当时有那种在路上行骗的,就是他有一些名牌手机,说低价卖给你,一开始把手机交给你检查,发现的确是好的手机,但是等你交了钱,他变戏法一般,把真正的名牌手机换成了模型机,然后就逃之夭夭了。我的父亲就上了这种当,不过没关系,当发现手里是个模型机的时候,任谁都应该知道自己上当受骗了。
但是据我姨母说,当时她都告诉我父亲上当了,我父亲也发现确实开不了机,可是他还是对着我的姨母似是炫耀,似是麻木,根本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感觉地说……
“你看,我花这么点钱就买到了一个名牌手机呢。”
这件事可以配上一段精彩背景音乐,作为荒诞喜剧的高潮场景,哪位剧作家写出这样的剧情,大概会被满堂喝彩。
可那是我的现实。
是我的不可思议、不知所谓、不明所以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