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走廊中。

一路埋着脑袋踉跄狂奔的埃达,忽然停下了脚步,猛地转头望去。

身后的女孩慌忙摆动双臂稳住身形,下意识的躲开视线看向了旁边。

“你跟来干什么!”少女眼眶通红的喘着粗气,色厉内茬的向她吼道。

“我?”黛比的眼珠滴溜一转,若无其事的继续往前走去,“我就是路过的!”

望着步步靠近的女孩,埃达不由得咬紧了嘴唇,呼吸也变得越来越急促,泪水已然在眼中打转,似乎随时都会夺眶而出。

可黛比却对她的异样视若无睹,就连步履也没有丝毫放缓的意思。

直到将要擦肩而过时,她才蓦地停了下来。

“不过,要是你需要一个肩膀的话……”女孩一歪脑袋,看向几乎就要情难自禁的少女,语气显得有些无奈,“我倒是可以借给你……”

黛比说着顿了一下,“仅限今天!”

……

中年男人趴在枯黄的杂草之中,不停的翻找着什么。

“福斯特先生。”

一个莺啼般悦耳的声音悠悠传来。

中年男人从枯黄的杂草之间抬起头来,却看见那条银制吊坠正静静躺在黑发少女的手心。

“你是在找这个吗?”瑟曦薇抿嘴一笑,柔声询问道。

“是、是的!”福斯特的眼睛一亮,一把夺过了她手中的项链。

吊坠上多出了些许细小的划痕,外壳也凹下去了一块,显然是被摔得不轻。

中年男人不禁神色一黯,仿佛被抽空了力气一般,颓然的倒坐在荒地上。

“请不要太责怪埃达。”黑发少女拢住裙摆,往他的身旁一坐,细嫩的草芽飞速生长,在她的身下交织成一副柔软的垫子,“她只是一时之间还难以接受罢了。”

“我怎么会怪埃达呢……”福斯特长叹了一口气,本就憔悴的面孔显得愈发萎靡了,“在她最需要的时候我都不在,即便恨我也是应该的……”

“听嬷嬷说,埃达自出生起就没有见过你……”瑟曦薇抿了抿嘴唇,像是顺着他话语随口一问,“福斯特先生是出远门了吗?”

黑发少女向来不喜欢多管闲事,此刻一反常态主动开口宽慰,自然也不是忽然转性了,而是她想起高挑女人大闹“百艳门”那天,中年男人似乎就在“生猪”皮格旁边听命于他。

皮格在兰切斯特本就势力颇大,再加上那个叫曼德尔的青年,如果真图谋着什么,光凭自己和黛比还真未必能应付。

而福斯特实在是出现得太巧了,容不得黑发少女不多想,如果背后真有皮格作祟,那就必须今早解决这一威胁。

福斯特却并不知道她心里想的这些,望着吊坠中的照片,脸上不禁露出了几分忧伤。

“我们家的经济状况一直都不太好,而旺达怀孕之后身体变差了许多,没法再出门工作了,光靠我一个人实在是维持不了日常开销了,被逼得没辙只好去参军……”

中年男人说着抬起头望向灰沉的天空,脸上露出一丝惨淡的笑容,“这一去就是十三年,等再回到兰切斯特已经是物是人非了,旺达去世了,家也没了,唯一还支撑着我的念想,只剩下了埃达了……”

福斯特的语气非常平静,仿佛是在感叹他人的遭遇,但眼中的消沉却清晰可见。

类似的事情不论是在兰切斯特还是莱恩王国都算不上稀奇,以至于瑟曦薇早已是见怪不怪了,而她想知道的也并非这些,于是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

“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谁知道呢?”中年男人苦笑着锤了锤左膝,“要不是这腿受伤,我恐怕到现在都还被蒙在鼓里呢……”

“福斯特先生没有去调查一下吗?”黑发少女抿了抿嘴,不动声色的讲话题引向了生猪皮格。

“怎么会没有调查呢……”福斯特的眼中透出了深深的无奈,“可就连皮格先生也没有帮我调查出个结果来……”

“皮格先生?”小伎俩得逞的瑟曦薇,不禁抿起了一丝笑意。

“皮格先生是一个大富豪啦。”面对这个与女儿年龄相仿的少女,中年男人并没有一丝防备,“时隔多年再回到兰切斯特,我已经连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了,要不是皮格先生收留,恐怕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那位先生可真是好人啊!”黑发少女立刻装出一副崇拜的神情,墨色的眼眸之中仿佛要蹦出一颗颗小星星,“竟然会免费收留一个陌生人!”

“这个世界上可没有白吃的午餐……”福斯特并没有意识到她的表现有什么不对,反而有些语重心长的叮嘱道,“我也在帮他训练手下,所以并不能算是无偿。”

“我明白了!”瑟曦薇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福斯特先生是在帮他工作!”

“都是之前的事了。”中年男人叹了一口气,“我已经向皮格先生辞去了工作。”

“哦?”黑发少女一抿嘴唇,像是随口搭了一句,“是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了吗?”

“确实……是遇到了些事……”福斯特闻言却望向虚空之中,脸上竟然浮现出几分心有余悸的表情,“让我感觉……已经很难胜任这份工作了……”

他说的,应该便是那天在西克特街发生的事吧……

这种事对普通人的震撼有多大可想而知,会就此心灰意冷辞职也就不意外了。

瑟曦薇暗自叹了一口气,可旋即便一抿嘴唇,隐隐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可他为什么还会记得这件事呢?

依照防剿局的处置程序,不清除掉所有痕迹是不可能结案的,目击者以及亲历者的记忆自然也不例外,只不过超凡者大多都有办法隐匿踪迹、躲过探查罢了。

按说出了这么大的岔子,街头巷尾早该传遍了,可知道现在也没听见什么传闻,看样子虽然当时抽不开身,但事后防剿局还是派人处置了这一事件。

那按理来说福斯特的记忆也应该被清除了啊!

毕竟他可是神秘事件的亲历者,哪怕是防剿局再渎职,怎么也不可能独独留下他的记忆啊!

除非……是因为“生猪”皮格的!

想到此处,黑发少女的心中不禁咯噔了一下,正想开口向中年男人再套些话,就看见黛比和埃达穿过人群走了过来。

走在前面的女孩脸颊微微有些发红,右肩带着些许尚未干透的湿痕,而后面的少女埋头揪着裙子亦步亦趋,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耳尖明显已经红透了。

瑟曦薇下意识的抿紧了嘴唇,视线不断在两人身上来回游移,不由得眯起了双眼。

一看见女儿再次回来,中年男人噌的一下便站了起来,因为起身得太急血液还没来得及跟上来,脸色刷的一下化作一片惨白。

还好黛比眼疾手快,见福斯特脚下虚浮身体晃悠,立刻三步并作两步扶住了他,这才没让男人一头栽回到杂草丛中。

可即便连站都快站不稳了,中年男人依旧挣扎着想要靠近埃达。

女孩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见瑟曦薇起身便给她使了个眼色,旋即凑到福斯特耳边嘟哝了一句,一把将他推向了黑发少女。

中年男人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愕然,踉跄着往后退去,直到被瑟曦薇扶住,才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蓦地低头看向了右手。

手中的吊坠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无踪了。

福斯特瞬间色变,猛地抬起头来,却看见黛比夹着项链冲他招了招手,旋即将吊坠塞进了埃达的手中。

中年男人的神情终于一松,不由得再次回想起女孩的呢喃——

“大叔啊!你总得给她一点时间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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