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静静地凝视他的睡颜，看了好久。然后，她像一只寻找温暖巢穴的小白兔，轻轻地将自己的额头抵在了他的肩头。
在烟花大会尽头看到的那个画面，又一次浮现在眼前，带来一丝酸楚。
几个小时前，烟花渐歇，人流开始朝着不同的方向散去。
林映原听到身后有人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是快步走来的脚步，再然后，她的手被轻轻拉住了。
“映原。”
她回过头，看着赵青柠。
“…那个，一会儿…可不可以让我和你哥单独待一会儿？我有些话想在今天对他说。”
林映原停下脚步，怀里还抱着那个大大的草莓熊。她看了看面前脸颊微红眼神闪烁的赵青柠，又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正慢悠悠走着一无所知的哥哥。
她瞬间就明白了什么。
“嗯，好啊。”
林映原给了他们一些距离，却没有走远。她站在海边，拍着照片，她今天好开心，想把一切都记录下来。
她调整好角度，屏息按下快门，捕捉下了烟花最灿烂的瞬间，下方是一望无垠的海面。
她看着那张堪称完美的照片，兴奋地转过身，想着这张照片待会儿可一定要让林知亦来看。
然而，嘴角的笑容，在她转头的瞬间凝固了。
手机屏幕的光亮映照出她骤然茫然的脸庞，她看着不远处那两道几乎贴在一起的身影，看着那个短暂的亲吻，举着手机的手慢慢地垂落下来。
喧嚣的人声，烟花最后的余响，海风的味道…仿佛一瞬间被抽离。
她突然，有点想回家了。
于是，她便回家了。
…
哥哥，在离她越来越远。
她轻轻吸了吸鼻子，梦呓般的呢喃：
“不想和你分开…”
她的手臂犹豫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环过了林知亦的腰，形成了一个极其轻柔的拥抱，仿佛怕惊扰了他的睡眠，又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不想让你和别人在一起…”
藏匿在深处的委屈悄悄浮现，近乎蛮横的独占欲悄然滋生，缠绕在心口。她将脸更深地埋进他的肩窝。
“我们两个…就这样一直在一起…不好吗？”
这句话刚一出口，就仿佛被黑暗吞没了，只有窗外疏落的星星，无声见证了这个不被听见的请求。
她维持着这个姿势，久久没有动弹，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暂时抵御窗外那个正在不断变大，试图将哥哥从身边带走的整个世界。
*
晨曦。
林知亦在朦胧中醒来，意识尚未完全清醒，首先感受到的是温热与柔软。他低头看去，只见林映原不知何时已完全滚到了他这边，像只寻找庇护的树袋熊，整个人紧密地缠在他身上。
她的脸颊贴着他的胸口，一条腿毫不客气地跨过来，紧紧夹在他的双腿之间，仿佛将他当成了一个大型抱枕。手臂也环抱着他的腰，睡得毫无防备。
林知亦尝试着轻轻动了动，想稍微挣脱，却发现她抱得相当紧。他只得抬起唯一那只自由的手，轻拍她的后背。
“映原？”他低声沙哑地唤道，“天亮了，该松手了。”
怀里的人毫无反应，只是在他胸口无意识地蹭了蹭，发出一点含糊的鼻音，反而抱得更紧了些，显然还沉在深沉的睡梦里。
林知亦无奈，眯起惺忪的睡眼，摸索过床头的手机，还能再睡将近一个小时。
算了。
困意再次袭来，他放下手机，调整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轻轻地搂住了她。
怀抱里的温暖让人安心。他闭上眼睛，下巴轻轻抵着林映原的发顶，鼻尖萦绕着女孩发间淡淡的清香，便又睡了过去。
*
清晨的空气带着一丝凉意。
林知亦独自走在通往学校的路上，行道树的枝叶间传来清脆的鸟鸣。他活动了下臂膀，感觉昨晚睡得很好，因此心情也很好，连路上碰见荀老师他都看着顺眼了不少，微笑着打了个招呼。
假期结束，重回校园，老师还没来，所以教室里的氛围还残留着放假的松弛。时间尚早，人来得不算多，更多是稀疏的交谈声和拉拽椅子的声音。
他的目光习惯性地落向斜对角的那个座位。
程希然已经到了。
她端坐着，一如既往地挺直背脊，脑后束着利落的高马尾，几缕碎发柔软地贴在她白皙的颈侧。
林知亦看了一会那个背影，耳边听着那边黄舟旭在和朋友闲聊。
“我昨天在我屋打游戏，肚子饿了，喊我妈，扯着嗓子喊了半天她都没理我，还以为她出门了。后来我出去才发现她在家呢，我问她：妈，我喊你你咋不搭理我，她说她还以为我在打瓦……”
“那你是在打瓦吗？”
“是的。”
“草。”
他的目光又看向右边。
隔着一个过道，吴西瓜同学正捧着一本数学教材，看得津津有味，手指还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来划去，为接下来的奥赛做准备。
这是他讨厌过、珍惜过、怀念过、如今失而复得的日常。
假期结束了，忙碌的学习周又要开始。高中生的学习压力很大，很辛苦。
但这间学校里，有他的家人、有他喜欢的人、有他的朋友、有在乎他的人。
所以，还不错。
*
放学铃一响，赵青柠就快速跑出班级冲向二楼，直奔林知亦的班级。
而林知亦本人正在慢悠悠地收拾东西，后门有些熙攘，他看过去，发现吴西瓜同学的小女朋友站在那里，等着他一起放学。
他看着两人成双成对的身影，忽然又想到赵青柠。
“乐乐，你不用回答我什么。”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这些年，我一直很想你。”
“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少女清甜的声音清楚地停留在耳边，即使过去很久他也一定无法忘却。
可是…他心想，不回应，对赵青柠真的公平吗？
或许赵青柠可以表现得那样洒脱，将选择权完全交给他，甚至告诉他“与你无关”，但他无法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那份炽热的情感是真挚的，并且已经摆在了他的面前。
他认为自己需要给出回应，少女那样真诚又勇敢地向他传达心意，他如果沉默，或者逃避…才是不对的。
他背好书包，准备向社团走去。
那…应该怎么回应才好？
这时，一道熟悉的身影停在了他的课桌旁。
程希然已经背好了书包，安静地站在那里，显然是如往常一样在等他一起去社团。
不用回头，他都能感觉到斜后方黄舟旭那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充满羡慕嫉妒的目光正死死锁定着他们俩。
“我们走吧。”程希然的声音平静清冷。
“好。”
他和程希然并肩走在走廊里，林知亦想：班长应该面对过很多次告白吧，她是怎样回应的呢？要不，问问她？
在他思考如何跟程希然开启这个话题时，忽然感觉肩膀被拍了一下，他回过头。
是赵青柠。
她微微气喘，胸口起伏，看上去是一路小跑过来的。
“乐乐，我已经转走读啦，要一起回家吗？”
她露出一对小虎牙，笑着问。
“啊，我今天要和班长一起去社团。”林知亦指了指他身边的程希然。
赵青柠仿佛这才注意到他身边还站着一个人，目光对上程希然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睛，她脸上的笑容忽然变得有些局促，手脚似乎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声音也低了几分：“哦…好、好的，那你们快去吧！我不打扰了。”
“拜拜。”林知亦移开视线，不敢多看她那有些失落的表情。
赵青柠站在原地，看着两人转身继续前行的背影，心底有些吃味，忍不住想：是不是…昨天太冲动了，不应该告白的？…乐乐好像在躲着我？
但赵青柠是一个勇敢又赤诚的女孩，她不害怕失败。
林知亦和程希然默不作声地又走了几步，忽然，身后再次传来少女清甜的声音。
“那个…等等！”
两人同时停下脚步，回过头。
“你们的社团，我可以加入吗？”
“啊。”林知亦突然想起来，之前打篮球的时候她好像就半开玩笑地问过这个问题，但是他完全忘在脑后了。
他下意识转头看向身边的程希然，用目光询问她的意见。
几乎是同时，程希然也侧过头看向他。她的目光在他脸上停顿了一秒，然后越过他，落在那位一脸期盼抠着手指的赵青柠身上，平静地给出答复：
“可以。”
程希然冲她点了点头，“跟我们来吧。”
“好…”赵青柠笑了笑，迈开脚步。
三人一起向三楼走去，程希然则在想少女刚刚口中的称呼。
“乐乐？”
她无声地重复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