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楼狭窄的走廊里,光线昏暗。

就在他门前不远的地方,两个人影倒卧在肮脏的地面上,身下是大片蔓延开的、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色血液。

他们的身体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口,深可见骨,像是被某种利器疯狂砍劈所致。

周围一片死寂,只有苍蝇开始嗡嗡地聚集过来。

何灯红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种场景在这片混乱的城区并非第一次见到,他几乎是立刻就得出了结论,和之前许多次一样——

“妈的……又是哪个活不下去的,或者嗑药嗑疯了的家伙……报复社会么?”

他低声咒骂了一句,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然后又无力地松开。

往后的日子,何灯红彻底陷入了一种分裂而又紧绷的常态。

他就像一台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在本体的生存与分身的职责之间艰难地切换齿轮。

白天,他奔波于各个工地、仓库、餐厅后厨,做着各种短工、零工。

汗水、尘土、油腻的气息包裹着他疲惫的身体。

而与此同时,他的意识绝大部分都集中在远方的荷玖禄身上。

战斗变得频繁,浴淋市的“诡异”渗透似乎随着公济世分部的活跃和宇宙重合的加剧而增多。

荷玖禄与隋洛文,以及后来加入的绿坝,成了这座城市前线上的常客。

每一次战斗,都伴随着剧烈的痛楚同步传来。

骨折、撕裂伤、烧伤、甚至更诡异的感官侵害……荷玖禄承受的一切,都原原本本地映射在何灯红的神经上。

起初,他差点在工地上因突如其来的剧痛而失声惨叫或昏厥。

但他很快找到了应对方法——利用“独裁”的力量。

于是,他对自己使用了“独裁”,并非操控意识,而是精准地压抑、麻痹大脑中与发声相关的神经区域和强烈的痛觉表达反射弧。

很遗憾,“独裁”目前为止只能压抑人脑的一些功能或者在意识深处做点手脚,并不能直接隔断人脑对痛觉的感知。

效果是显著的,无论荷玖禄那边受到多么可怕的伤害,何灯红的身体虽然会瞬间僵硬、冷汗直流、肌肉因剧痛而痉挛——

但他的声带就像被锁死了一样,只能发出极其压抑的、从喉咙深处挤出的、近乎窒息般的闷哼。

这甚至比喊出来更难受,强烈的痛感得不到宣泄,在体内横冲直撞,带来一种仿佛胸腔要炸裂的窒息感和眩晕感。

但他必须忍受,他不能在工作时被当成突发恶疾的精神病而被辞退,更不能在公寓里引来邻居的菜刀或子弹。

这种极致的压抑,让他打工时的表情总是显得异常痛苦。

眉头紧紧拧成一个疙瘩,嘴角下撇,脸色时常因忍痛而变得苍白或涨红,额头上时刻布满了细密的冷汗。

“喂,何灯红,你没事吧?搬个砖而已,表情怎么跟上刑一样?”工友李强有时会带着讥诮的语气问道。

“没……没事,有点……胃不舒服。”

何灯红总是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含糊的解释,然后强迫自己继续动作,尽管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久而久之,大家都觉得他是个身体孱弱、表情管理失败、干活总是很痛苦的怪人,但也仅限于此,至少他不会突然发疯或影响别人。

为了应对突发战斗,何灯红做了更多准备。

他有时会显得很急躁,尤其是在感应到“诡异”波动强烈时,荷玖禄甚至会不等完全构筑出“独裁”,就直接凭借分身的特质和血肉之躯硬冲上去——

以伤换伤,尽快结束战斗,避免拖延导致本体在打工时出现更大破绽。

这种战斗方式无疑更加惨烈,承受的伤害也更直接。

他只能咬着牙,用意志力死死锁住喉咙里的声音,让痛苦在沉默中灼烧自己的五脏六腑。

此外,只要有机会,他就会让本体呆在相对安全的公寓里,并且始终将“独裁”手杖握在本体手中。

这样,无论荷玖禄在何处战斗,他都能第一时间通过本体激发“独裁”的能力,压抑住自己的发声本能,确保不会在公开场合失态。

这成了他最重要的保险措施,使得荷玖禄不会因为遇到任何意外导致“独裁”脱手,让本体喊叫出声。

战斗不仅带来肉体上的创伤,还有心理上的阴影。

尤其是对年纪最小的隋洛文和本质上仍是“新生意识”的绿坝而言,某些超越常人理解、直击意识深处的“诡异”攻击,足以留下深刻的心理创伤。

以及……一些让人无法直视的重伤导致的心理阴影。

何灯红注意到了这一点,在一次隋洛文面对一个能编织恐惧幻境的“异常”后,虽然成功将其封禁——

但少女之后明显变得沉默,眼神中偶尔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

何灯红做出了一个决定,他再次深度使用“独裁”,但这次的目标不是压抑,而是“转移”。

他小心翼翼地将隋洛文脑海中那部分刚刚形成的、强烈的恐惧记忆和心理创伤,强行抽取出来,转移到了自己的意识深处。

过程极其凶险,如同在脆弱的神经上进行精细手术。

完成后,隋洛文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虽然对战斗的记忆依然清晰,但那种刻骨的恐惧感却消失了,很快恢复了状态。

而何灯红的本体,则在那之后的好几天里,时常会莫名地感到心悸和寒意,脑海中闪过不属于自己的恐怖幻象碎片。

荷玖禄对隋洛文说:“是‘独裁’的力量帮你消除了心理阴影,好好休息,下次小心。”

后来,对绿坝,他也照做不误。

当绿坝的认知过滤器一度被某个信息污染型“异物”突破,导致核心逻辑短暂混乱、产生类似“崩溃”的情绪后——

何灯红同样忍受着巨大的精神负荷,将那些混乱和“创伤”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你的系统进行了安全重置,现在没事了。”他这样告诉眼中代码流刚刚恢复平稳的绿坝。

他认为这是自己作为战队中唯一成年人的责任,让两个孩子能轻装上阵,不至于被残酷的战斗压垮,比他自己多承受一些痛苦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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